1

拂晓，我已在船上。

一切都在薄薄的雾里，静而朦胧。

小城是灰色。码头是灰色。海和远山亦是灰色。这灰，柔和而不忧伤。很适合一个人远行的心情。

在船上，我的运气很好，有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正好可以观海。而我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人来。船行。有风进来，乱了发丝，带着大海特有的腥咸味道。这时我看到了海鸥，小小的，有两只。它们在拂晓的光雾里，轻悄地展着翅翔在微微蓝的海面上。它们靠得很近很亲密，就象恋人。我的心突然就活泼起来，象个孩子。这时我很后悔，出门的时候包里忘带了纸和笔。有想写点什么的冲动，象体内冷不防被植入了罂粟。船行得很慢。缓缓。舒适又安稳。人坐在上面，几乎没有行走的感觉。只是你若看外面，看水天一色微波荡漾的海，看后退的空空蒙蒙连绵不绝的远山，看窗外不停变幻的光和影景和色，看拂晓红红小小的太阳在你眼前不同的角度出现，你知道，没错，是船在走。

有人看过来，往我这边看。我突然意识到，我在看海的同时，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只是我没在意，我依然安静着，看海。旁若无人，泰然自若，似乎那目光不存在。要在少女时代，我一定羞赧。至少会有一份不自在。说不定还会在这样的目光里丝光鱼一样逃走，瞬间游的无影无踪。是了，岁月总会带走一些又给你一些。慷慨而公平。无情又有情。那一瞬间因那目光我想起卞之琳的诗：

你在窗前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窗口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2

在桥上走。心底泛起无尽的浪漫遐想。

想到《魂断蓝桥》，想到《廊桥遗梦》。突然很渴望来一场艳遇，遇到一个人。他从桥头向我走来，我等在桥尾，等在薄纱的雾的光影里。他来，一身的露水，不由分说牵起我的手带我走。有人在桥上低低地吹着萨克斯。那个靠摄影谋生的人，他唤我小姐。问我要不要照相。我微笑，摇头。他走开，嘴里一再地说着漂亮小姐。海滩上有很多很多赶海的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岩石上不时有浪花飞溅。有人不小心溅湿了脚在尖叫。有人在桥上抽烟。有人在眺望。有人在镜头下摆着POSS。有人在发呆，愣神，想心事。水里有一个绿色的小岛，要坐船才能上去。就是这岛，就是这片水，把许多许多人隔离开来，留在了岸上。

我在桥上待了好久。隐在人海里，没人知道我是谁。风一样的自由，穿梭。我并不孤独。我想到《灰屋顶的巴黎》，想到那一座小小朴素的桥，米哈博桥。想到超现实主义诗人阿波利奈尔的诗，我的心蓝丝绒般柔滑。如果这时我的手里握着一手心的粉花瓣，我一定极尽顽皮地松开手轻轻一扬，看花瓣一瓣一瓣从手心飘落，落到桥下，落进水里，然后徘徊，打着旋儿流走。桥，似乎总和情感有关。象《再别康桥》，象《新桥恋人》，象阿波利奈尔的诗：

米哈博桥下，塞纳河流淌

我们的爱

是否值得缅怀

但知苦尽，终有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