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与《源氏物语》

分类: 我的读书 |
丰子恺的作品无论是漫画、散文还是翻译,都是我非常喜爱的,因为这些作品有一种意境,能给人的心灵带来一种享受,一种淡淡的、雅雅的、拨动心弦的韵律感。
去年11月9日,我应丰子恺纪念馆邀请,在桐乡参加了丰子恺诞辰120周年的纪念活动,其中有个展览“我自爱桐乡——丰子恺艺术省亲展”,让我全方位地看到了这位从桐乡石门镇走出去的少年,如何成长为一位文化大家的生动过程。
其中我第一次看到了丰子恺翻译作品的手稿,有我喜爱的屠格涅夫《猎人笔记》的译稿,他翻译生涯的起步,就是从屠格涅夫开始的,只不过他那时翻译的是英日对照的屠格涅夫小说《初恋》,那是在1921年冬,24岁的丰子恺在日本留学10个月后坐船回国。在漫长的海上旅途中,着手开始翻译的。而真正从俄文直接翻译,那是到了他53岁重拾俄文学习,几个月后就进行翻译《猎人笔记》了。除了俄罗斯作品以外,他翻译最多的当然是日本文学作品及艺术教育类作品了,例如《苦闷的象征》、《艺术概论》、《生活与音乐》、《夏目漱石选集》《石川啄木小说集》等,不过最重要的是翻译了日本古典文学的标志性作品,由紫式部所著的百万字的《源氏物语》上、中、下三册。
最近我把这部《源氏物语》全部阅完。这部小说创作于1008年,到2008年,是这部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的千年华诞。小说以日本平安王朝全盛时期为背景,描写了主人公源氏的生活经历和爱情故事,全书共五十四回,近百万字。包含四代天皇,历70余年,所涉人物四百多位,其中印象鲜明的也有二三十人。人物以上层贵族为主,也有中下层贵族、宫女、侍女及平民百姓。反映了平安时代的文化生活和社会背景,在贯彻写实的“真实”美学思想的同时,创造了日本式浪漫的“物哀”思想。何谓“物哀”?这是日本江户时代国学大家本居宣长提出的文学理论也可以说是他的世界观,这个概念简单地说,是“真情流露”,人心接触外部世界时,触景生情,感物生情,心为之所动,有所感触,这时候自然涌出的情感,或喜悦,或愤怒,或恐惧,或悲伤,或低徊婉转,或思恋憧憬。有这样情感的人,便是懂得“物哀”的人。懂得“物哀”的人,就类似中国话里的“性情中人”了。这部小说运用各种艺术技巧,通过各种人物形象的塑造,对“物哀”作了最出色的表现,表现了人的真实感受,在人性与世界的调和中发现和创造美。
《源氏物语》一书最早的中文选译本是钱稻孙先生所译的该书的第一帖《桐壶》,刊登在《译文》杂志1957年8月亚洲文学专号上。译文虽然只有一帖,可贵之处是译者做出了多达五十处的注释。译者的用心和专致,可见一斑。钱稻孙生于世代书香之家,九岁时随父赴日,在高等师范毕业后不久又随着担任公使的父亲到欧洲,专攻医学,自修美术。归国后曾任北京大学教授,讲授日文和日本史,兼任国立北京图书馆馆长。在日本文化艺术的译介领域,钱稻孙和周作人旗鼓相当,是真正的大家。因此翻译《源氏物语》是钱稻孙的毕生志愿。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就正式约钱稻孙翻译《源氏物语》全书。到当年10月为止,他只交稿4万字。也就是说,每个月只能译4000字。自1962年起,决定由丰子恺花四年时间译出,再由钱稻孙整理出“校订窥识”。钱稻孙虽然悲愤交加,却无可奈何。一九六六年八月中,钱稻孙家被抄,红卫兵把老人殴打得遍体鳞伤,连床都抬走了。老人躺在地下呻吟,没多久就被迫害致死。
当然,在翻译过程中,遇到过很大的困难,首先周作人对丰子恺翻译《源氏物语》颇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以丰子恺的学识才情,是无法胜任这本书的翻译工作的。毕竟丰子恺年轻时仅仅在日本游学半年有余,日文的根底自然无法和周钱二人相提并论,而且术业有专攻,对于这本包罗万象的日本古典文学颠峰之作,丰子恺自己也是高山仰止,翻译工作如履薄冰。
但丰子恺化了四年时间,终于在1965年如期完成了《源氏物语》的翻译。这是他一生中投入时间最多、精神最为集中进行的一部译著,这四年也是他生活最安定的时期之一。却在准备出版时遇上十年浩劫,一耽搁便是15年,于是台湾的林文月译本阴错阳差地成为了第一个中文全译本。林文月系台湾大学中文系教授,全译本于1974年至1978年由台湾大学中文系中外文学月刊社出版。
丰子恺译稿的最后修订是女儿丰一吟完成的,文洁若整理的钱稻孙和周作人当年的那些修改意见,绝大部分都接受了。1980年1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初版了丰子恺译《源氏物语》上部,中、下两部则分别于1982年和1983年初版,总印数达25万多册。《源氏物语》出版时,丰子恺已去世五年,丰子恺没能看到自己翻译的作品出版,这是非常遗憾的。2019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新版“外国文学名著丛书”时,又重印了该书。
作为翻译家,丰子恺一生翻译有30多部著作,涉及音乐、美术、文学等领域,语种有俄语、英语、日语等。尤其是《源氏物语》,为国内第一部全译本,填补了日本古代文学名著翻译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