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明确地签名,但同时又不签名,写出那些最终成为物、没有你的签名仍然可以运行的东西。
——[法]雅克·德里达《书写与差异》
在敬虔上操练自己
我之所以把“敬虔”两个字专门拣出来,是基于当下诗坛的恶环境:浪荡子越来越多,搞玩耍的人越来越多,可有可无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敬虔就如冬天的花儿了。岂不知,冬天的花儿才最鲜艳,最芬芳,最夺目,尽管有很多的人视而不见。“唯独敬虔,凡事都有益处,因有今生和来生的应许。”《提摩太前书》里早就这样说过,话音永远不会消失在日益粗砺的风里。很难想象,一个背弃了敬虔的人会与“诗人”这两个字沾上边儿。更难想象的是,当下却有那么多的视敬虔如草芥的人硬硬地和“诗人”这两个字划上了等号,并且有那么多的人不承认这是一个“不等式”。我在慨叹的同时自然也心怀热望,因为毕竟还有董迎春这样的诗人在用心捧着敬虔这块金中之金。
和迎春谈诗的时候,他的神情是专注的,甚至是痴迷的,全然不像当下那些被世俗打断了的所谓的诗人那样一副蔫蔫的无所谓的样子。话音在他的生命的回音壁上,绝对不会出现死寂的现象。我的意思是说,诗歌的声音总能在他的生命里撞击出无数诗歌的喧响。这是作为一个诗人的前提。若是取消了这个前提,也便取消了热忱、迷醉、激情甚至豪情。诗人是一团火焰而不应该是一团死水,迎春的敬虔一直在印证着这个义理。
“人人都有自己的行李,每个人的行李都不一样。”英国作家维·苏·奈保尔曾经这样说过。如果迎春的精神行李不是敬虔而是玩世的话,他也不会让自己住在宽大敞亮的灵魂里。“灵魂和肉体一旦有了相同的信念和喜好之后,就会不由自主……”苏格拉底明确这样断言。很显然,迎春的敬虔是不由自主,并非一时的表演。“我又转念……”即使迎春瞬息转念,他也是围绕着敬虔这个中心去转念,也是为了敬虔的更加醒目而转念。“你到神的殿要谨慎脚步。”迎春心里很清楚,他所取道的是诗歌的神殿。
这就注定了要支付。
为了自己的圆转入神迎春究竟支付了多少敬虔这里就说不尽了,光是为了他的学生的蝉蜕蝶化——他是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的一名优秀教师——他就把敬虔之心掏了又掏,既掏出了无数的精力,也掏出了可观的财力。如果用那些精力去打点自己的事情,肯定就会多读好多书多写几本书;如果用那些财力来补充自己的生活,肯定就会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神采奕奕。尽管他的时间和金钱都不富馀,他却总是乐于取出一些再取出一些用在自己的学生身上。看到他的学生在迅速成长,迅速壮大,诗歌一组一组地发,文章一篇一篇地登,诗集一本一本地出,奖项一个一个地拿……我就知道,这里边渗透了他的很多,很多很多。为了自己的学生,他总是不吝惜自己的敬虔;为了别人,他也同样不吝惜自己的敬虔,要不,他也不会为了“相思湖诗群”的群雄而殚精竭虑——“相思湖诗群”的成员并非个个都是他的学生——更不会慷慨地拿出一千元来为贫困山区的孩子们订阅一年的《广西文学》……
这样的事例有很多,取一瓢,你就知道迎春是怎样对待自己和对待他人了。大家都在和生机抱成一团,迎春看着是好的,无疑这就是敬虔的有力诠释。
一个诗人首先要在敬虔上操练自己,然后,在思想上操练自己,在符号上操练自己,才不会白费力气。迎春早就悟出了这层涵义。因为他知道,只有从这里出发,生命才不会发慌,才会正式走向庄重的“签名”仪式。
在知识结构上熔铸自己
文明的圣火,是知识点燃的。知识结构之于一个传递圣火的诗人来说,尤其重要。可是,我却经常听到、看到许多诗人不读书的现象。正是这种现象,严重制约了一个诗人的成长。以不读书为荣不读书为豪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不读书,就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爬上了一个小土丘还自以为登上了一座大山。在这层涵义上,迎春自然也是憬悟的。
因此,就有了他的名闻遐迩的“常跑读书班”——营造一种读书的氛围,让自己浸在书香里,同时也让读书班的学员们浸在书香里,从而让书香影响自己也影响他人。他自始至终都在坚守着自己的文化理想,促使文化这块黄金去和现实的钢铁交锋和碰撞……迎春去四川大学文学院读博这一点,其实也是读书的诱引,并不像很多学子那样只是单纯地为了一个垫高自己的博士文凭。
我们一起去北海、钦州、防城港、藤县等地采风,也见他时常地在采风的间隙手捧一本书,旁若无人、如饥似渴地在读。这样的场景,在那样的环境下,已经很少见到了。
迎春是研究雅克·德里达的,他读书并不是为了要去用德里达的解构主义解构什么,完全是为了,让自己站得更高,望得更远,从而给自己一个更高更远的召唤。如果硬要说是解构的话,他也是在用精神解构物质——一味地物质,难道不是一种痼疾吗?在迎春看来,这个召唤,无疑渗透了梦想的召唤。他不怕自己书卷气越来越重,尽管这年代许多人都把“书卷气”看成了是另外一种气,含着贬义的气。孰不知,书卷气正是一种气中之气,许多难题都是在“书卷气”的帮助下攻克的。攻克了“哥德巴赫猜想”的陈景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迎春不是陈景润,却有着陈景润的专注、投入和痴迷。这就为他渐行渐远做好了坚实的准备。在这样的诗人面前,你再不要去谈那些小儿科,小儿科毕竟是小儿科。
迎春一再地提到“签名”这两个字,如果缺乏知识结构的强化和硬化的话,就不可能会有“签名”的能力,即使“签名”的渴望再强烈也没有用。因为“签名”已经不仅仅是文学的内涵也是哲学的内涵了。一生都在凭着一己的情绪和感觉在让文字滑行的人,是不可能滑行到“签名”的中心去的。
真正的诗人都是立言者,立言就需要有知有识,无知无识你立什么言?俗言、媚言、无用之方、可笑之言而已!
有了知识的人往往很复杂,这是因为他们所拥有的知识并非真正的知识。拥有真知真识的人,特别是诗人,就往往很单纯,单纯得就像是一个性情中的孩子。迎春便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准确地说,是赤子。“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老子在他的《道德经》里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赤子情怀,全都体现在迎春所认同的“使我介有知者,行于大道”的生命理念上。
迎春就是这样擎着“智慧无碍”的大纛走向广阔,开始了自己的正式“签名”的。
在艺术个性上彰显自己
从来都觉得,老于世故和明哲保身是诗人的大忌。诗人是战士,是战士就应该奋不顾身、浴血奋战。在文化的战场上,最勇敢的永远都应该诗人。因为诗人是上帝的代言人,宇宙的天线,种族的触角,精神的斗士。完成了这层生命的觉醒、进入了这个艺术的自觉之后,一个诗人的生命立场和艺术个性自然也就形成了。我欣喜地看到,迎春在我所欣赏的这个群体之列。在这狗苟蝇营的年代,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我甚至私下里在想,做到了这一点,即使一个人不写诗,他也是一个诗人,起码骨子里是一个诗人,比那些硬硬地帖上诗人的标签的所谓的诗人要可敬可爱得多。
“有些人就像漂浮在空中的灰尘那样,永远处于失重状态。他们不是没有自己的立场,而是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立场。”美国诗评家马丁·路德·金的话,一直都在迎春的血液里起着不可替代的化学作用。把这作用于他的人本,人本自然也就有了方向性和坚定性;把这作用于他的文本,文本自然也就有了鲜明性和独特性。
迎春的个性来自于他的自信。设若不自信,他就会像许多人那样跪着,甚至趴着。这也就注定了,他在世俗的利益上不会与别人均沾。八面受敌、四面楚歌都不怕,失去一些世俗的利益又算什么?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所放在心上的!尽管,想起来有时候不免困惑甚至心酸!认真地对待“签名”这一件事,就已经足够让人忙的了,要愁哪得功夫?从迎春赤子般清亮的笑脸上,从迎春“诗歌不能低头”的艺术理念上,我读出了很多的涵义,并让我再次想起了布鲁诺的那句——“要知道,打开理性的眼睛的,归根结蒂是内心的教师”。很显然,这个“内心的教师”,迎春已经认定了。这就使得他,不可能会沉溺于各种各样的游戏之中。“种的国,就在人的心里”,他彻悟,自是必然的了。你不可能会对一个彻悟的人怎么样。
迎春的个性当然还来自于他的实力。多年的修炼,并没有让他的手中拥有权杖,并没有让他的生活多一层油脂,却挣来了实力。这实力,具体体现在他的“自家宝藏”的丰富性上。看一个诗人有没有“自家宝藏”,就知道他有没有未来了。
诗歌的信徒越来越少,票友越来越多。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切身感受。在信徒日益锐减的情况下,如迎春这般的诗歌信徒便日益凸显出了他的独特价值。把这价值和别的价值放在一起,不可能会混淆。何况,他一直在虔诚地念诵着“诗歌”的名字,念诵着“签名”的魔咒。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