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现实性还是现代性?
好了,有了以上的永勃的诗歌的分享,我们再来谈另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也便比较好谈了。
曾有人亲口对我这样说过,永勃的诗歌缺乏现代性……我说,什么叫“现代性”你懂吗?苏联作家肖洛霍夫这样说过,真正的现代性是那些在自己的作品中揭示新的、决定本世纪生活特征的艺术文本……你懂吗?再说了,干吗非要有“现代性”呢?现代性之外的现实性、超现实性、魔幻性、荒诞性、立体性、未来性、全息性等等难道就不是一些好品质了吗?见他不说话了,我就又接着说,太阳是什么“性”呢?雪花是什么“性”呢?我们眼前的灯光、电脑、茶叶、香烟等等是什么“性”呢?岂不知,当下文坛被糟蹋得最不像样的就是你说的“现代性”了呵!“现代性”在有些具体语境下早已变成一个灰头灰脑、十分可疑的东西了呵!
也不知道他最终听懂了没有。
其实,关于“现代性”这个问题,C·G·荣格早就在他的《人·艺术和文学中的精神》一书中有过非常具体的论述了。现代性,公认的,是骨子里的一种东西,却被有些人糊弄出来的那种表面看上去非常吓人的东西给蒙蔽了。装神弄鬼的东西,哗众取宠的东西,张牙舞爪的东西……永远都是和真正的现代性沾不上一点边儿的,永远都是没有多少力量可言的。许多人都忽略了。不该忽略的,却被忽略了。
因此,我就想再重复一遍:力量。我说的是力量。无论你是什么“性”,男性或者女性,现实性或者现代性……都应该是有力量的。你看大海洋——没人关心它是什么“性”——它表面平静的时候,内在里却是充满了无限的力量的,可以把鱼弄扁,也可以让所有的生命和船只都不敢放松警惕。你再看转到最高速的砂轮——也没人关心它是什么“性”——乍一看,它是静止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可你把手伸上去试试?不把你的手指全部没收才叫怪呢!如果你不敢去冒这样的险,就把一粒石子扔上去看看吧,石子抛出去的力量,不把你的五脏六腑都穿个窟窿或打个稀巴烂才叫怪呢!
这就是力量!
这样的力量,才是“现代性”翻译过来的最确凿的涵义!
隐藏在永勃的诗中的现代性,大概是只有那些独具慧眼的人才能看得清的吧。当然了,这是个扫盲的过程。如果免去了这个艰难的扫盲过程,有些文本,当然包括永勃这样的文本,有些人是不可能看到它的真价值的。
这个年代呵——在这样一个昏昏欲睡的年代,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现象,那就是——似乎大谈柯索、阿米亥、雷日伊、卡瓦菲斯、斯塔福德、卡缅斯卡等等诗人的诗歌才是时髦的,大谈雪莱、拜伦、歌德、海涅、普希金、惠特曼等等诗人的诗歌就是落伍的……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就好像,不说“哇塞”,不谈足球,不弄股票……就不是现代人了一样!
岂有此理呵!
还不就是为了一时的炫耀吗?还不就是为了给浅薄做辩护吗?
我曾无数次地和永勃交谈过,谈诗,也谈别的,却从永勃那里听不到任何炫耀。包括他写鲁迅,竟然写了一本书;包括他写古今中外的艺术大师,竟然写了三本书……也没有听到过他炫耀一句。总是默默地、默默地……就像地火一样,不断地在默默地燃烧着……
这才叫真诗人!这才是真诗人的样子呵!
做什么,都是要有个样子的。而这个样子,永远都不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样子,那叫假模假样。那是哄小孩子玩的。永远都把别人当小孩子的人,其实是很可怜的。
没有人可以否认,雪是一种禅境……
好,让我们再回来,回到永勃的《七月沙堡》里来——
“那年7月,我在黄河岸边的沙滩上,看到风吹芦苇,看到阳光在汹涌的河面上闪耀,看到两个孩子在专注地堆积着沙堡。他们眼中流露出天真、稚气、纯洁的神情。我依稀觉得,自己写诗,就像那两个孩子堆积沙堡。沙堡不会堆是很高,但认真堆积的过程,足以抚慰我的心灵。——我也清楚,自己的诗歌,就像写在沙滩上的文字,在时光的长河里,微不足道。”
永勃的这篇“跋”,我已经读过好几遍了。而今再读,依然清新,依然亲切。是的,我看到了一种结实的情怀。在这个“情怀”被世俗撕得支离破碎的年代里,我不能不再次谈到情怀。
让我高一些声音说吧——情怀!
尽管声音高了,是会惊动永勃的那颗一向宁静的心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情怀!
你看看我们身边的那些“诗人”呵!就这普普通通、朴朴素素、真真切切的两个字,就把他们全都挡在外面了呵!
我要做一个好人
记住一些名字,忘却一些人
我把自己掏空,剩下躯壳,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有一天,人们指着
一个影子说,他是好人
——《好人》
在这样一个诗意缺席的年代,还有如此信誓旦旦地“要做一个好人”的诗人,这与那些整天地口口声声地在说“写诗是一回事,做人又是一回事”的所谓的诗人是多么地格格不入、泾渭分明呵!
再过一万年,人类也不能不谈情怀,无论技术革命怎样地突飞猛进。我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尽管嗤笑的人很可能会越来越多,但我一直就是这么坚定地认为的。不谈情怀,就等于不谈人类的希望和出路。我是不会改变我的这层坚硬的认知的。
就在我认真地用我心灵打量着“情怀”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就发现,永勃写“雪”的诗歌竟是如此之多——
《雪》、《雪在我来之前已下了很久》、《雪地》、《雪已经化了》、《下雪的夜》、《1978年冬天的一场雪》、《雪后》、《雪是冬天的信使》……且不说那些标题中不带“雪”字但却写到了“雪”的诗歌了。我的心即刻就像雪一样晶晶亮亮、飞飞扬扬的了。我喜欢“雪”这个意象,这个象征,这个隐喻。永勃在我的喜欢里塞满了内涵。没有情怀的诗人,是不可能捉住这些内涵的。握住这些内涵,也便握住了一种意境、一种空灵了。等我把它们递给心灵,再次摊开双手的时候,就发现,我的双手可以转乾扭坤了。
就更加坚信,雪是一种力量,雪是一种禅境。
把雪领到我生命里来的永勃,便是创造禅境的禅师。
听到了雪的呼吸……
本来,我是希望,从永勃的这本《七月沙堡》的封面上看到雪的影子的……
突然就发现,雪,都融入那些沙子一样的颜色、土地一样的颜色了。并且,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雪的呼吸。像雪一样晶莹,像雪一样渗透,像雪一样滋润,我喜欢这样的诗意。
“在一个冬天的上午,一个手里拿着诗集的少年,走在雪地上……空旷的原野里,没有人。”而今,当年那个手里拿着诗集的少年,早已到了人生的壮年和诗歌的壮年了。他壮行雪域,留在时间的雪域上的足印,竟是这样地醒目。
没有人,却有雪。有雪的自然,有雪的明净,有雪的浪漫,有雪的忧伤,有雪的高贵,有雪的意境,有雪的浸润,有雪的昭示……
就正如永勃在《雪是冬天的信使》一诗里所写的——
雪是冬天的信使
她让我收到了最美好的消息
然后,永勃就把这“最美好的消息”,不断地传递给我们,传递给世界,传递给时间……在这不断的传递过程当中,永勃感受到了心体无滞的幸福,我们也感受到了直澈心源的喜乐。
我的声音,从大到小,从小到大
喉咙渐至沙哑
我热爱着自己的母语
热爱着母语孕育的诗歌
灵与肉。血与火。生与死孕育的诗歌
——《我大声地朗诵着汉语诗歌》
幸福的永勃大声地朗诵着他所热爱的汉语诗歌,喜乐的我们静静地倾听着我们所钟爱的汉语诗歌……就在这样一个遍周诗界的过程当中,永勃求得了崭新的般若,我们也求得了更深的体悟。
(《七月沙堡》,郝永勃著,黄河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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