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儿的语言比所有的树木都高(2)

    在很早很早以前的时候，我就曾经把自己比做鸟儿，当然是自

由自在的鸟儿了。比来比去，并没有比出好运来，变成想像中的鸟

儿，却把许许多多的好年华都给比没了。空想，既可爱又可怕。那

可怕的一面陪伴我久了，我便厌倦了。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实实在

在地吃饭，实实在在地睡觉，实实在在地做自己愿做的事，没有比

这更实实在在的了。实实。在在。这样，我便慢慢地有了一些积蓄

了——不是金钱，而是力量——慢慢地，我便开始尝试着飞翔了。

这便是，我把那只鸟儿引为同道的原因了。

                   中心，你怎样从万物中引出自身

                   甚至从飞翔之物中复得自己，

                中心，万物之中最强大者！

                站立的人们：如同饮料穿透了渴望

                重力穿透了他。

                但是从沉睡者那里，

                如同从低垂的云那里，

                降下丰厚的重量之雨。

我又一次吟诵起了里尔克的这首《重力》。在吟诵中，我看见

了海德格尔所说的“纯粹的牵引”、“整体的牵引”、“现实的牵

引”、“最清晰的牵引”和“其他的牵引”……牵引，关涉着现在。

我最不能放弃的就是现在。拿我的现在换取未来，这并不是我的本

愿。谁说未来就一定比现在更让人放心呢？这显然是没有办法的事。

没有办法的事，也就只好由它而去了。就像那只越飞越远的鸟儿，

只好由它而去了。

去吧，该去的都去吧。然而，我的思念却与秒俱增。我不仅仅

是在思念那只鸟儿，更多的，我是在思念一个谜。谜一样的鸟儿。

谜一样的空气。谜一样的生命。谜一样的宇宙。思念，使我越来越

年轻。用越来越多的年轻去制造越来越多的思念，循环往复，新的

谜也便源源不断地诞生了。我知道会这样的。因为经验里写着呢。

别指望奇迹会经常出现；一定出现，还是可以指望的。

想到这里，我便感到奇怪了，那只鸟儿怎么就没有在我的耳廓

里留下一句语言呢？哦，“一只鸟儿的语言比所有的树木都高”，

是鸟儿的语言高得我无能听见了，还是我的耳廓早已容不下任何声

音了呢？我一阵惊悸。惊悸之余，我茫然四顾。这一天就这样忽地

一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