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身上的刺自己离开

出自《尚书·大禹谟》里的那句“满招损，谦受益”，以及由

此演变出来的出自毛泽东笔下的那句“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

后”，意思其实都是一样的，早就路人皆知了。必要的谦虚是一种

美德，过分的骄傲自满是一种丑德。这个，我不否认。让我怀疑的

是，为什么拥有这种美德的人反而不得好过，遭人嘲讽，拥有这种

丑德的人反而春风得意、飞黄腾达呢？想来想去，就得这样一个结

论：是时代变了。在这样一个骄傲自满的时代里，也只有骄傲自满

才会与这个时代臭味相投，并且成为这个时代的宠儿；否则的话，

就是弃儿无疑了。你看那些骄傲得不得了，自满得不得了的人，哪

一个招来过什么损失、在世俗的利益上落后过一丝一毫呢？你再看

那些以谦虚为怀的人，哪一个得到过所谓的益处、在世俗的利益上

有过一点儿长进呢？如果有的话，那也是屈指可数的，不足挂齿的。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去以一当十、以偏盖全呢？

是的，这再也不是一个什么谦虚的年代了。法国作家纪德在其

《窄门》里写下的那句“我沉醉于一种强烈的谦逊中……决不以任

何不费力的事情为满足”，已经作废了；或者说，应该反过来说了。

几乎是满天下的人都在不谦虚的时候，你再抱守谦虚，那就是抱守

残缺了，不得不遭人媸笑，遭人唾弃了。我见过许许多多的自以为

是的人，自命不凡的人，自作聪明的人，自吹自擂的人，自我封侯

的人，自欺欺人的人，没有一个不如愿以尝、自鸣得意的；倒是那

些有自知之明的人，自觉自悟的人，自我警策的人，自我批评的人，

自愧不如的人，自我作故的人，越来越吃不开了，处处受到奚落和

冷落了。在这样一样背景下，如果你再在众人面前重复《世说新语》

里的那句“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别人不以为你是真的不行、真

的不如别人才怪呢。不仅觉得你真的不行、真的不如别人，甚至还

觉得你原本就是一个傻冒、一个废物呢。

就有这么一个真实的小故事：有一位老外去一位中国人家里作

客。饭菜终于做好了，端上去了，主人就说，十分谦虚地说，饭菜

做得不好，不成敬意，您就凑合着吃吧。那位老外于是就说，而且

是脱口而出，既然做得不好，而且您也明明知道做得不好，那为什

么还要让我来吃呢？吃饭怎么还可以凑合呢？我真的是不明白，吃

饭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一件快乐的事情呢……当然了，这里面有东西

方文化的差异，观念的不同。可是，除去这种文化的差异、观念的

不同呢？除去之后，还会不会存在许许多多的尴尬呢？这无疑是肯

定的。因为，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根刺，有的是“自满”的刺，有

的是“谦虑”的剌。刺一旦长错了地方，长长了，长过了头了，肯

定就会成为大问题的。

“我自夸固然无益，但我是不得已的。如今我要说到主的显现

和启示。我认得一个在基督里的人，他前十四年被提到第三层天上

去。或在身内，我不知道，或在身外，我也不知道。只有神知道。

我认得这人，或在身内，或在身外，我都不知道，只有神知道。他

被提到乐园里，听到隐秘的言语，是人不可说的。为这人，我要夸

口；但是为我自己，除了我的软弱以外，我并不夸口。我就是愿意

夸口，也不算枉，因为我必说实话；只是我禁止不说，恐怕有人把

我看高了，过于他在我身上所看见所听见的。又恐怕我因所得的启

示甚大，就过于自高，所以有一根刺加在我肉体上，就是撒但的差

役要攻击我，免得我过于自高。为这事，我三次求过主，叫这刺离

开我。他对我说：‘我的恩典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软

弱上显得完全。’所以，我更喜欢夸自己的软弱，好叫基督的能力

覆庇我。我为基督的缘故，就以软弱、凌辱、急难、逼迫、困苦为

可喜乐的，因我什么时候软弱，什么时候就刚强了。”这是《哥林

多后书》里面的话。这话显然是可爱的。可是，你软弱软弱看看，

你以软弱、凌辱、急难、逼迫、困苦为可喜乐看看，在如今这样一

个公道退场、关怀缺席的年代里，别人不看低你、轻蔑你、排挤你

才怪呢，有你的好事、有你的出头之日才怪呢。

“我成了愚妄人，是被你们强逼的，我本该被你们称许才是。

我虽算不了什么，却没有一件事在那些最大的使徒以下。我在你们

中间，用百般的忍耐，藉着神迹、奇事、异能，显出使徒的凭据来。

除了我不累着你们这一件事，你们还有什么事……”这是《哥林多

后书》接着上面的一段话讲的。这显然是被那些骄傲自满的人激怒

的。愤怒好呵。愤怒，就证明自己还醒着。在这样一个昏昏沉沉的

时令里，不醒着，就注定尴尬到底，就注定是死路，注定是可悲可

叹的。

事情，其实再也简单不过了。在骄傲自满的人面前，你要比他

还要骄傲，还要自满；在虚心谦让的人面前，你要比他还要虚心，

还要谦让。这样的话，身上的刺自然也便会自己离开了。否则的话，

撒但的差役不加倍地攻击你才怪呢。不加倍地让你难堪，撒但的差

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基督的恩典，不仅不够你用，连解渴都

谈不到；基督的覆庇，不仅指望不得，常常地还会成为一种可恶的

障碍或负担。事实上，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