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写意散文 |
那一年,是他的天堑。他差一点儿就死在了那边,成了豺狼虎
豹的点心,有些人的笑料。最终,他还是跨过来了。虽然从表面上
看去,他是苍老了许多,但他的内心依然一派天真。他的天资未变,
天道也未变。他依然信仰德国哲学家谢林的“天启哲学”,依然相
信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的“天赋观念”……尽管,这一生他都不可能
成为一代天骄了——这一点,天命早就说明了——但他“制天命而
用之”的信心还是有的。天敌也罢,天险也罢,天灾也罢,是不可
能影响到他的天性、天良和天职的。天涯在等着他呢。无论是天罗
地网,还是天翻地覆,都是不可能改变他的天马行空的性格和内心
里的天气形势的。不可能的。
他是一只大天鹅,狂醉养天真的大天鹅。在很多人都放弃了飞
翔、学会了匍匐甚至爬行的时候,他依然沉醉在高远的天空里,认
认真真地飞翔着。“真正的飞翔和翱翔的梦,总是会结合在一起的。
两者都是同一运动的部分,不是A在B前,而是完全在一起。”他
相信那位美国作家托马斯·品钦所说的是对的。能在一片大天空里
飞来飞去,这真的是神的赐福。有这赐福在,就是疾病、贫穷、人
祸再来纠缠他,折磨他,残害他,他也不怕了。就是把他的天灵盖
给拿了去,把他的天王星给摘了去,也是不可能把他的天涯海角给
一下子取消的。风声雨声,盖是俗谈。俗谈是左右不了天之经、地
之义的。
他信天。天是他的一切。荀子的“从天而颂之”,说的便是他。
有天,就有天公;有天公,就有天主;有天主,就有天理;有天理,
就有天条;有天条,就有天机;有天机,就有天演;有天演,就有
天堂……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风调雨顺,不敢说;风清月朗,还
是有指望的。即使“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即使“予室翘翘,风
雨所飘摇”,也不会影响到自己和自己的影子风雨同舟的。这就行
了。据说,天使往往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飞来的,天国就是这样一点
一点地去接近的。
他是上帝放飞的那只神鹰变成的,高尔基笔下的那只海燕变成
的。只要望一眼,你就会知道了,就连钢铁和火焰也不可能是他那
个样子的。在他面前,钢铁和火焰也甘拜下风。就是这样,他使瘦
骨嶙峋的日子,变成了光彩照人的岁月的。他说,感谢上帝,是上
帝叫我和我内心的魔鬼打成了一片的。不然的话,就凭我一个人的
力量,自然是难以与光相交的。扑通一声,他便跪倒在了自己的上
帝的面前。等他起来的时候,天真的就开了。这可是个新道理呵。
他想,再也不能让这来之不易的新道理离开自己了。
于是,他就开始帮着谢林宣扬他的“信仰高于理智。世界以上
帝为来源,又以上帝为终结”的宗教神秘主义了,帮着笛卡尔宣扬
他的“与生俱来”理论了……这样的宣扬,使他进一步认识了天穹,
天下,天候,天籁,天子,天人,天伦,天书,等等。正是基于这
样的认识,他才开始了天衣无缝的演说的。当然,是在向时间演说
了。不是用嘴,而是用整个的生命在演说。没有人理解他,没有关
系。有他对宇宙万物的越来越深刻的理解,就够了。
“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在恶中看到善,在暮色里发现黎明,以及
基本上,能够破译由命运慷慨赋予了他的符号,无论是可见还是不
可见的。”威塞尔所说的,便是他;“他凭借心灵的力量,能够随
意叫火箭落到指定的地方。”托马斯·品钦所说的,也是他。他这
一生,是不可能不和一种品质有一种对应关系,不可能不和一种境
界有一种依存关系了。
就是再有十个天堑,他也会跨过去的。肯定的。天涯的歌声在
接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