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散文随笔 |
逃
年关将近,我又想到了拜年。
拜年始于何时,我无从且无暇稽考。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就由大人领着去拜年。那时候凡给长辈拜年是要磕头的。大人怎麽磕,我就怎麽磕,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违拗。磕头时,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这个给谁磕下一个给谁磕。虽然弄脏了一年来盼来的新衣服,但当长辈们扔出几角钱让去买糖吃,就什麽也不顾了。就这样我一直磕到了14岁。
14岁,我已读到了初中。读了几年书,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于是就懂得了好面子,懂得了不好意思。每逢过年,大人再让去拜年,就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去,总觉得那一套虚伪。及至去了,也是吞吞吐吐,把说了几年的客套话全忘了。或者干脆来个一句话不说,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跪下磕完头一声不吭扭头就走。因为这个真没少挨大人的骂,说还是读书的人哪,越长越没有出息。
跟我一样没出息的是一个叫小六子的伙伴,小六子腻烦拜年,腻烦到别人家去,也腻烦别人到自己家来。他还说我真迷信,读书人还磕头。我听了只是闷不作声,心里说我也是出于无奈。
年龄愈长,我愈反感拜年。于是就琢磨着怎样逃避拜年。由于我与小六子“臭味相投”,因而我俩一拍即合。于是每到正月初一早晨,吃完饺子放完炮,我俩就怀揣着豆馅馒头,带着咸萝卜条,跑到野地背风处。闲坐自然寂寞,我俩就互相讲故事。故事一个接一个,逮着什麽讲什麽,都是从家里大人那里听来的,妖狐鬼怪什麽都有,讲得憋着尿也不愿起来撒。待日头下了山,才往家中走。
回到家,大人问去哪里了,我撒谎说去拜年了。于是大人就高兴起来。那时候撒谎虽然也脸红心跳,但比起拜年来要容易得多。我那时觉得撒谎似乎并不坏。
就这样一直到我离开家乡出外求学。这时小六子也成家了。由于各自都很忙,我俩很少在一起闲聊,内心中也觉得存有一层隔膜。听别人说,他说我俩的地位不同了,他是泥腿子,我是大学生。其实,我并未觉得有什麽不一样。只是为他可惜,没能考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