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小说

“跑片”

尽管做了精心准备，身为副经理的方壮还是担心。他把三个场的主任都召到办公室，说不管平时你干得怎麽样，到这时候千万不能给我掉链子。该想到的想到喽，不该想到的也要想到喽，要想在检查人员的前头。众人纷纷称诺后，便回单位准备去了。

检查团说到就到了，按原定的时间一点不差。方壮早早地就率办公室的秘书小高和宣传科的干事小李在公司机关门口迎候着。依维柯车刚一停，方壮就紧步跑下台阶去开车门，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检查团有六个人，大多戴眼镜，手持着皮包，个个神情严肃。他们好像不是来检查的，倒像是来吊丧的。在台阶上，方壮满脸堆笑地说，各位领导是不是先到会议室喝杯茶，稍事休息后再检查。检查团郎团长说，一个下午要检查三个单位，时间太紧了，茶就不喝了。方壮一听，说：行！那就听领导的吧！

方壮是管生产的，有三个大场归他管。今天检查团就是来检查这三个厂现场管理的。

依维柯车行至一场，检查团也没有听一场周主人的迎候词，刚坐在小会议室的椅子上就听汇报、看资料，一副雷厉风行的、办事干练的样子。资料抱来了一摞又一摞，检查团每个成员都认真仔细地一页一页翻着。方壮、小高、周主任及一场的技术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负责宣传的小李则不停地从各个角度摄影。

“喂！安全方面的资料有没有？”一个戴深度近视眼镜、瘪腮的、约五十多岁的检查人员问周主任。

周赶紧凑过去，说：“有，肯定有，您别着急，请耐心等待。哎——，小马！赶紧去拿安全方面的资料。”

小马是个大学生，精明干练，不一会儿就抱来了四五个文件盒，里面装的全是安全资料。那个“瘪腮”认真仔细地翻看着，不住地点着头。

坐在一旁的方壮想，不知二场、三场是否有此记录，要是没有可就坏了，得扣多少分呀！他立即出门到了卫生间，打开手机问二场、三场的主任，他们全回答说没有准备这样的资料，——没想到还查这种鸟资料。方壮训斥他们说，我没想到还有情可恕，你们没想到你们就是棒槌，没了这些资料，不知要扣多少分呢！后来方壮告诉他们说：“等着吧！待会儿我给你们送几本去！”那两个主任以为方壮生气了，吓得不敢吱声。

方壮又打电话给经理办公室，说要立即派一辆车来，有急事要用。办公室主任说，小轿车全派出去了，家里只有一辆吉普。方壮说，吉普就吉普吧，要快！然后就关了手机，走出卫生间。他又到会议室悄悄地把周主任叫出来，小声作了交代。

检查团结束了对一场的检查。

方壮说：“各位领导请休息休息，周主任准备了两个小节目。”周主任也说：“我们这儿有两个戏曲爱好者，为感谢各位领导的光临指导，让他们唱上两段，怎样？”检查者们盛情难却，也就同意了。那个团长说，要唱赶紧唱，还有两家没有检查呢。

一名四十多岁的男职工唱了“打虎上山”片段，一名河南打工妹唱了一段河南梆子。会议室本来就不大，演唱者调门儿又高，弄得检查者们耳朵嗡嗡响。但检查者们出于礼貌，也卖力地鼓起掌来。

在检查者们听戏的时候，小高坐着吉普车将一场的安全资料安全地送到了二场。

二场金主任将该资料写有“一场”的字样全部改为“二场”，并对二场的技术员说，检查团的人索要再拿出来，如果不要就别拿出来，免得露馅儿。说完就到大门口去迎接检查团去了。

在二场检查时，那个“瘪腮”也看了安全资料。不知是真的没有看出破绽来，还是看出破绽来没有说，反正二场的这一项没有扣分。

结束了二场的检查，方壮还想让检查团看两个节目。可那个团长说，你们的盛情我们领了，可惜时间不够了，还得去三场检查呢。方壮不好勉强，只好跟着上了依维柯车。

依维柯向着三场的方向奔驰着。方壮坐在车里和气地和检查者们聊着，心里却提心吊胆。依维柯在前，吉普车在后。因为检查者们不看节目，这个时间差就没有了。怎麽办？

方壮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脖子一直，后背下弯，掏出手帕捂嘴，假装呕吐起来。检查者们一看，忙叫司机停车。宣传干事小李和那个检查团长搀着方壮慢慢下车到了公路边上。方壮蹲在地上，一声声地干呕起来。那个团长还直给他拍后背。别说，他还真吐出来了一大堆秽物，吐的时候，还用眼瞄着后面。

过了不大一会儿，方壮清楚地看见吉普车开了过去，心想小高这小子真聪明，知道我在磨蹭时间。

待吉普车拐了弯儿，方壮才钻进依维柯车。他连连地向人们道歉，人们就纷纷说，可要保养好身体呀！千万别累着，没有一个好身体，想为国家作贡献都做不了。方壮不住地点头称是。

检查团在三场的检查也很顺利。

过了十几天，那个“瘪腮”把电话打到了方壮的办公室，说方壮的工作搞得好，这次检查结果不错，居于全公司第二名。他还特别强调说，三个场安全方面的资料很全，值得其他单位学习。方壮连连感谢，并说希望领导多多指点。“瘪腮”则对方壮说，指点谈不上，希望在别的方面多多合作，比如说在生产原材料的供应上吧，我这里就有你们需要的生产原材料，——说实话我这也是对你们生产工作的支持。方壮想，你小子推销原材料难道不得好处？但他说，您的事我们一定考虑，朋友就是朋友嘛！

方壮放下电话，美滋滋地半躺在沙发上，深吸了一口烟，用舌头搅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大烟圈儿。

又过了几天，方壮请三个场的主任在德全酒家吃饭，小高、小李也去作陪。席间，方壮指示小高要认真总结三个场的管理经验上报，还指示小李大力宣传三个场的现场管理，最好能请记者登报。小高、小李分别记下了指示。

席间，三个场的主任连连向方壮敬酒，并说方经理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跑片”甚绝。我们跟着您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干不了的工作。方壮乐得眉开眼笑。

方壮连着喝了足有半斤多酒。奇怪，往常喝点儿酒脸就红的他，那天竟没有脸红。       

        杨林桥写于天津玫瑰诗屋            

             yanglinqi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