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厦门返回昆明时穿的是苗族女装:深蓝劳动布、斜襟、扣襻,有点点绣花。其实就是件苗族劳动妇女的常服,做工结实,观感朴素,布纽扣、包边啥的从工艺上讲极其简单。
本来还有裤子、腰带和包头,除了刚买那天穿过全套的,日常里也只穿上衣。和一件格子布旗袍两件套配。
此服穿了至少十年。是的,相伴的日子足有这么多。买自湘西。当时要做关于沈从文的文学节目,背着还使用磁带的大砖头采访机到湖南采录音乐素材,也在凤凰古城实地感受当地人生活,顺手就买了件常服。记得,卖衣服的大姐让我在柜台里头换了新行头,还体贴地帮忙把包头给缠整齐。
当场觉得头重得马上要掉到地上了。
包头的小格子土布足有两米长,甚至更长。因无法习惯自己的头变得又重又大,出柜台走了几步,被我拆掉了。于是,光着头、打扮得嘎嘎新的某傻瓜在古城里晃荡时,不止一位本地人友善提醒:姑娘,穿我们本民族服装,是要包包头的。
一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使那么长的布包住头发?若只为遮尘,显然用量太多了。难道,把头发露出来有违反礼教?很多地域、民族把女性的头发看成与乳房同等私密,绝不可以露出来……
非计划内冲动购物所得很快和衣柜里原有的常服平起平坐,每年秋冬都循例穿上几回。随着洗的次数不断增多,原来极稳重的宝蓝色已褪色,布料也不像新衣时那么硬挺,显出和年纪越发搭调的柔软。你可能也见过乡下人洗得发白变薄的浅蓝土布被面,晒在太阳下,散发着历尽劫波又侥幸留存的意味……隐约觉得,终有一天,这件常服也会给人相同观感,那时的我应该是心里装满过往却无法与人分享的老太太。
个人回忆往往与湘西传统劳动妇女包头里的头发有得一拼,偶尔露出来,是会吓到人的。
我习惯穿它。可见对自身民族啊身份什么的认知是没有那么强烈的,甚至心里隐秘地觉得,这原本就是我的衣服,我就是个少数民族。
不过,人类终会因外包装不同而心境略有差异。当年的我,想以cosplay
的方法迅速靠近当地女性的日常生活,给创作找点灵感。
福州的小伙伴通常认为我穿它是云南范儿,并由此判断我非常喜欢云南。云南同学们大体上在各种民族服饰方面早有广博经历,比较不会在意少数民族服饰打扮的人和时代产生的违和感。
就拿我住的这片小区为例,偶尔有打扮庄严的藏族大妈,腰里系着彩条裙,头上挂着红穗子,在小区散步,同区居民淡定地该干嘛干嘛。还曾在家附近遇到过吹树叶的建筑工人,把树叶含在嘴里吹曲子,注意,不是声响,是曲子,边吹边快活地走着。也没人理会和注意他。我也表情平静,内心却画着巨大惊叹号,跟在他身后,竖着耳朵听一会儿。
用句云南心态来形容以上场景,就是:“我们这儿,民族多呢。”
今次在厦门,居然有了点特别体会。在高崎机场,手推车碰到了同样等换登机牌的年轻人,我道歉,他抬头瞟了一眼,立刻很隆重地答:“没关系没关系!”仿佛是他惊吓了我。
飞机上隔壁座位男士足足盯着我的衣服瞧了五分钟。前座女孩转头扫了我好几眼。
伸手想按阅读灯,空姐旋即过来问:“要做什么?”答:“开灯。”空姐代为按亮灯光。
那一刻,竟真有了少数民族感。滋味说不上好,也不能算坏。心里有得到关照的热乎,也有被认为不识字的屈辱。
:)
(写这篇是因为看到有人记下自己在车管所办事的经历,把场面和个人心境写得很精彩。立刻觉得自己也不能浪费了寻常日子里的搞笑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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