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到瑞丽,好歹有资格写点关于米的事了,毕竟,到如今也算吃过两袋瑞丽米。
去年在瑞丽看过芦苇花回昆明,有编辑约稿,问能不能写写瑞丽美食,想了想,不敢写,不是因为吃得太少,是没有好好住过、体会过,写不好。毕竟,”清晨,白雾笼罩着古城,鸟儿在耳边啁啾”,这样的句子,写出来太害羞。
我出生在稻米产地,从小吃东北米长大,骨子里喜欢蒸煮后彼此粘合的粳米,不爱散散的籼米。这两种米口感上的区别,在于米粒中淀粉是直链淀粉多些还是支链淀粉多些,直链淀粉容易吸水膨胀,相互间联系少,它们的存在保持了大米的干爽和蓬松,但也使得变凉的米饭容易回生变硬,而支链淀粉让大米具有粘糯口感。无疑,后者在粳米和糯米中含量更高,这两种淀粉和蛋白质含量的比例,决定米的口感。
东北黑土,适合种植耐寒、不耐高温的粳稻。在家乡,上好大米也才四、五块一公斤,不用说几乎家家户户煮得出柔韧、香甜的米饭,随便进家街边的坛肉馆,店家端上来的米饭还更为精心。不久前回乡吃过一家,饭是净白饭,颜色却是淡淡的紫,大约是店家先淘小红豆煮水,将红豆捞出后下米,这样煮出的米饭热腾腾摆在并不讲究、精致的饭桌上,让人瞧了不由暗暗赞叹,店家是实在人。
北方馆子,爱用碗边外散的中碗盛饭,摆一块在坛肉汁水中炖得入味、带着孔洞的白豆腐,再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坛肉,咬口豆腐,吃勺米饭,再咬口红烧肉!末了,浇两汤匙肉汁拌饭,用长柄羹匙一勺一勺送进嘴里,满口都是米粒的柔软和肉的香。
享用好米,菜不用多,否则会分去品尝米饭的专注感。有着油润汤汁的东北炖菜,拿来拌饭,很合适。
云南是最早驯化野生稻谷的地区之一,傣族、哈尼族、白族都是稻作民族。红河、大理、玉溪、德宏,很多地方出产稻米。没来瑞丽前,吃过从德宏州州府芒市到瑞丽必经的遮放坝子生长的稻米,在昆明西南百盛超市的显赫位置摆成一袋袋,包装袋上赫然四个大字:“遮放贡米”,那是我买过的最贵的云南米。也确实好味,煮饭时,满屋生香,经米浆浸润的米粒晶莹剔透,不用配菜,也可以吃上一碗,只是,一袋以后,再买不到。
后来,认识了昆明人、瑞丽人,他们买好米时也顺手捎给我。我喜欢用一半东北米、一半瑞丽米两合煮饭,这样放水时便不用太精细。瑞丽米吃水少,水放多了,肯定烂糊。我得第一袋瑞丽米时,曾用饭盒装了些同云南的茶叶一起寄给北京同学,和他们分享云南味道。北京同学评价,瑞丽米的口感很像糯米。我猜,大约是煮饭时水放多了。瑞丽米还是适合煮成口感偏硬韧的立茬饭,最能表现其淀粉和蛋白质比例,以及主要表现香气的2-乙酰-1-吡咯啉。
除土地是否肥沃直接影响稻米品质,昼夜温差大的地方出产的米更香。
瑞丽人说,瑞丽米,只有在瑞丽吃才能得其甘美,拿到昆明煮,立即失去原味。这话也有道理,好米还要好水来配。
我在瑞丽吃过最美味的米饭,是在江边野馆,以木料、竹席、轻瓦为主要建筑材料的吊脚楼四脚悬空,一条泥路通往院子芯。主厨擅长烹煮傣味:挑手鱼、舂马鬃鱼、酸笋煮鸡、辣子炒野生鳝鱼……米饭用箩箩盛着,格外莹润。
据瑞丽地主姐姐介绍,标准本土范儿的蒸饭过程是这样的:大米先用水浸泡一夜,第二天捧进大甑用火隔水蒸,待快熟时再泼道冷水,边浇水边用勺子搅动热米,待饭纯熟,撮进簸箕抖散,以保持米饭蓬松柔韧的口感。瑞丽白米经此过程,热时柔软细腻,冷掉便不再软烂,可放几日不坏,还是捏饭团的好原料。
听瑞丽友人详细讲述米饭制作过程,我想起妈妈回忆他的父亲,也就是我出生于河北、在吉林辽源娶妻生子的姥爷,正是用类似办法煮饭:把米放进水中滚过,立刻捞起,放在蒸屉上蒸。且他老人家只会这一种煮干饭的方法。想来,如此炊熟的米饭,含水量比一直在锅中尽煮的少些,易于保存,还能得米汤饮用。
东北人家夏季喜食捞饭,煮粥后沥出米汤,将米粒以冷水浸泡打散,用漏勺分盛,再从酱缸中舀些新下的黄豆酱,拌老豆腐或顶花带刺的嫩黄瓜丝相佐。家乡小镇的地下水甚凉,在炎热天气里,吃一碗拔得冰凉的捞饭,也算安慰。至于米汤,晾凉便是上好饮品,若能放块散卖的西瓜糖将其染绿,既甜,又能满足孩子图新鲜的心理。暑热的夏季,也就不那么难捱了。
至于伴随地主姐姐童年的傣族饭团,是把头日冷饭和小撮盐巴团成一手握那么大,放进清早的炭火盆略烤,让饭团变得焦黄,再捏点家里现成的豆豉、小鱼干或水腌菜在饭团上,就是很好的早餐啦。
瑞丽农人在田间劳作整日,也是将泡水炊熟的米饭放进竹饭盒,在田间捏成饭团这样入口的吧。
因我特别询问瑞丽地主姐姐爱吃何种口味的米饭,她便说,“明天我们去吃傣族手抓饭吧!用芭蕉叶子铺桌,将米饭倾倒在叶子中间,牛肉、舂菜也一点点摆好,用手抓着吃。也可以用碗。”想了下,又用带着傣味的普通话补充:“叶齿不多勺,一尺就薄。”
是啊,现在,我们总是,一吃就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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