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趟抚仙湖，和昆明的小伙伴们。小伙伴里有人已退休。唉，我不也＂退休＂了么？反正就是＂退休＂同学结伴出游。

        最近有个感觉，就是，自己已经很苍老，再不像从前那般热衷＂旅行＂。一提那俩字儿，另外些词汇从嗓子眼里往外蹦：比如，粗鄙、庸俗、掠夺、侵犯、堕落、丑陋等等等等。反正提到玩，居然也没啥兴奋。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吃吃喝喝睡睡。

        算起来今年最好的旅行，嗯，是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用Ipad看电影。

        但是，和昆明同学一起去玩，还是有趣的：他们都是对生活充满盼望和热爱的人，听他们说话听得出神。

        比如，几个女生讨论土豆丝怎么炒，是脆的好吃还是粉的好吃，喜欢粉的某姐姐说：＂和你们这些喜欢脆的的人一起吃火锅，永远吃不到洋芋，还没等煮耙，都被你们捞光啦！＂云南人管某样食物入口软烂的口感，叫做＂耙＂，好像四川人也爱用这个字，比如说哪个男人耳根子软怕老婆，就管他叫＂耙耳朵＂。当然，这是另外一个话题。

        还是说回喜欢吃耙洋芋的姐姐，这几年我们混在一起的时间颇多。她喜欢拍照，且只爱风景不爱人，大约是因为在边疆混的年头多，早已看透人性。我第一次到香格里拉玩住的就是她的酒店，后来又住过她的员工宿舍，和其他几位在云南混的姐妹同耍掉整个夏天。现在她已关掉那里最早的三星级酒店，退休回昆明，但是同样爱拍风景。

        同混的姐妹们都在养孩子，剩我俩依旧不上岸。

        和她不同，我不怎么爱拍风景，反而喜欢拍人。这两年，人也懒得拍，相机也由单反换成小数码，再索性使唤手机。若不是无法免俗发发微博，大约连手机拍照都可以省掉。早些年，多么爱跑边疆，不远千里，不惧晕车受苦，奔向山村，录歌、采风，和陌生人在田野上喝酒、跳舞。甚至花钱在大理顶下家客栈，以实现自己的田园牧歌梦。

        现在，你再给我来段田园牧歌，我会冷冷看着你，如听男人酒后说那些圆都圆不拢的，谎言。大约是世道变了，我也变了，而乡村又是崩坏得最为迅猛的地方。既然看到了，又无力改变，只能离远点。

        人太明白，难免孤单。

        但是，在云南，最有收获的旅程依旧和人紧密相连。

        女生们说，脆藕不及粉藕好吃，脆藕只能炒得脆，粉藕却既可以炒得脆又可以炒得粉。有位姐姐特别强调，要选藕臂上伸出一截嫩嫩尖尖的，那一段，又嫩又水，口感极赞。当然，她原话说得充满昆明风情，我学不好。再就是，通常看到的九孔藕，是脆的，七孔藕，粉！

        天哪，我都从来没数过藕的孔哎！

        再说到苞谷。吃过煮得沙的牛腱子凉片、喝过嫩茴香和臭豆腐煮成的汤，大家一致认为还是苞谷中以白色糯的最美味：＂嫩嫩的买上一苞，剥下来粒子用肉末炒，咩，太好吃啦。＂在昆明生活了七年的汪曾祺曾认真写炒苞谷篇，回到北京后，还在友人中小范围推广。

        凉拌薄荷、红烧牛腩、嫩茴香煮臭豆腐、炸乳饼、凉片、酸腌菜炒茨菇、炸小鱼。这些都算道地云南菜。我们吃饭的回族馆子，凉片煮的很好，他们称赞这种口感为＂沙＂，入口即化，又不会太绵烂。乳饼，羊奶所制：云南人制乳制品的手法大体来自元代蒙古人。茨菇，水生植物块茎，沈从文说，它比土豆的＂格＂高。抚仙湖的蔬菜都细嫩好味，有道炒苦瓜炒得甚是脆嫩！

        讨论苞谷的那天，有人专门买了抚仙湖街边堆着卖的的新鲜黄苞谷，立刻剥下外皮，只留里头两片叶子，请店家帮忙煮熟，用有洞的大漏勺盛出，每人一穗，拿两手捉着啃。虽不似懦苞谷那般柔韧，贵在鲜甜，外皮也并不粗砺难咽。后来，买苞谷的夫妻再次早早起床赶街子，买选了一大背篓的新鲜菜蔬载回昆明。和我共用房间的另位女生七点钟起床，戴着墨镜去湖边跑步。

        男人们带了船、汽炉、咖啡壶、茶、滑板、酒。据说，两人皮划艇结实得可以漂流，使薄丙烯材质口袋鼓气。看他们在石子滩上组装，在湖里划来划去，觉得，人生的确需要，玩具。

        从湖上看岸，看山，有了另外的角度。湖面映着蓝天，没有风，水波不兴，太阳也斜到不再毒辣的角度，心里觉得安全且平静。而几分钟前，还慌张得手脚冰凉，把头埋在水里游了几下，气换得要死要活。水下是绿的，啥也看不清，气尽爬起，水只到腿，石子扎脚。再往外跨一步，深不见底。

       尽管可以在游泳池里游一千米，到真正的湖里却吓得要死。就算跨坐在滑板上用两手扒水扒进湖中，都还紧张得回不了岸。还是两位只十几岁的少女把滑板推至岸边。她们可以站在滑板上跳进湖里。

        头两天刚写了抚仙湖捞尸费巨昂贵的稿件。

        对这个世界的信心远不及未开蒙的少女。

        还是小朋友玩得开心。划滑板的男孩在酒店通道上轻松前行，后面随着爱他、教他各种技能的父亲，远处是每日做饭、接送他上学放学的母亲。夜里，头盔上的红灯一闪一闪，腰上的腰带一闪一闪。

        在酒店的游泳池里，长腿姑娘问：萃萃孃孃，能把游泳镜借我吗？然后就一憋气直奔池底。

        有成都人说，图片看起来不错，可以带孩子去度个小假吗？答，可以。答完又觉得，其实不必，在成都附近找个玩处，一样开心快活。毕竟，孩子并不在意在哪里玩，只要能玩、安全、新鲜，就会倍感快意。像我三岁的外甥女，最爱酒店里的浴缸，一气扑腾到水凉。

        何必在路上花费大把时间，机场飞起飞落，再转车六、七十公里奔往玉溪，酒店单晚五、六百，不值。

        可是，又有什么是，值？

        人类到底为何旅行？我越来越不懂，只希望，同玩的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