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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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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五台

(2020-06-28 19:06:54)
分类: 纪事

                             

天下修行,以秦岭为幽,秦岭修行,以终南山易功,终南山修行,以南五台有灵,对此我有百闻,并得以一见。

南五台纵深十余里,巉岩为列,茂林成荫,尽头才是极峰观音台。从东到西呈五壑,白蛇沟居中,修行的人多从这里进山。晨不见红日东升,唯见蓝漫长天,有透明感,融化感。昏不见夕阳西下,唯见霞染峻岭,有温暖感,幻境感。登临此山者,平常三三两两,三五成群,不过逢农历之月举行庙会,便密若蚂蚁,轰然作阵。

通过一条斜径可以往塔寺沟去。此地的五佛殿有两棵国槐,隋唐年间的,老树重威,有遇事而鸣的奇异,可以欣赏。只是腐叶厚积,脚要入其里,试探着避过滑沙和尖石,以防跌倒。移步到底,有坡陡起,缘溪上行,隐隐便能看到圣寿寺塔。西靠峭壁,东向豁涧,风行光照,舒服极了。住持广宽身材颀长,他说:“大雁塔是唐建的,圣寿寺塔是隋建的,足见这里的佛法久远。”其有七层,砖木结构,不过它抵抗了屡屡地震,万千雨雪,还有红卫兵的破坏。20世纪的高僧印光大师有一度于斯修行,这里的一个石头壁龛便是纪念,镌有于右任所题:印光大师影堂。资料显示,慈禧太后,蒋介石,宋美龄,都尝在此瞻仰。几个从北京来的居士殷勤地为住持广宽做饭,柴烟生白,袅袅而逝,有松脂的淡味,不过我当走了。

返白蛇沟,跨接引台,过五马石,略览韩森寨汤房,便继续南攀。所谓汤房就是为拜佛的人提供的歇脚和吃饭的小屋,有一村一汤房的,也有数村一汤房的,空间虽陋,够解其困。当年沿南五台一线,星星点点,竟达七十二汤房,可见香火之旺。汤房毁弃的多,不过也有现在仍可使用的。

蓦然举目,迎面一座二层宾馆,红柱灰脊,玻璃窗子,人呼独松阁。绕宾馆转了一圈,果然见松孤立,干矗枝苍,任风冷吹。刘澜涛尝任西北局高官,也有人呼独松阁为刘澜涛别墅的。睡佛殿曾经在兹,遗憾这里依岸临谷,既聚敛,又开朗,宾馆便取代了睡佛殿。围着睡佛殿,还有一些修行之堂:黑虎殿,三佛殿,南海殿,三圣宫,吕祖洞,可惜20世纪几乎全毁。近年有几个得以恢复,显然都比较粗糙。

至独松阁一带,长长的白蛇沟就收束缩小了,其路也变成鸟道,然而仍有迹可循。上行几百米,见佛寺赫然凌空,拾级攀之,遂看到了赵朴初所撰门联:山门不锁待云封,古寺无灯凭日照。这便是著名的紫竹林。住持释宽印指着茫然的山峰说:“天下哪有这样的气象啊!不过我只是一个看门的。”此处向阳,豁然透亮,遂发现不知不觉已经翻越了一个岭。有日本高僧慧萼,在唐代数次到中国来学习禅宗,并攀南五台请观音像赴日本。不料过普陀山,风起云涌,大浪阻船,根本进不得,他便问观音是何意,观音答不肯去,于是慧萼就在普陀山潮音洞之前的紫竹林建不肯去观音院。天下信众纷纷礼拜,从而形成佛教重地,并慢慢形成一个习惯,四方庙宇多以紫竹林名之。住持释宽印脸白如玉,天庭饱满,说:“普陀山的观音是从南五台请的,南五台应该大有前途。不过我只是一个看门的。”颇有见解,也十分率性,遂应他邀在紫竹林进了午餐。

环悬崖起起伏伏半周,至西林寺,敲了敲门,有僧问要见谁,答见简化居士。虽然简化居士不在,不过僧还是开了门。僧自谓一心,山东人,五十岁出家,先在五台山,后到南五台,言语谨慎,颇有定力,淡然沏茶并让过来。虽是西林寺,实为茅篷,就是不对客开放的修行之处。南五台茅篷甚多,不过西林寺属于大茅篷,当是魏晋就有了吧。由于交流投缘,一心居士让我看了五世纪的罗汉洞,还带我看了他们的菜园,唯僧房拒观。

西林寺素有重望,清代的虚云法师和觉朗法师都于斯而居,印光法师也居之,而且是他把大茅篷命名为西林寺的。高鹤年为居士,1915年也居这里。圣一法师是香港大德宝莲寺的方丈,1990年他80岁之际还到此来过。在江南和岭南,西林寺腾声佛教界。

西林寺翼然处半壁之间,大雄宝殿随穴而造,因为向阳,天高峦远,烂然空明,虽是冬日,也一片和熙。我在此逗留近乎一个小时,放松轻快,很得意。这一带还有湘子洞,兜率石,回天门,也都属于茅篷,可惜柴扉紧闭,不敢打扰。

有罗汉洞的石雕证明南五台在五世纪或是之前的岁月就发生佛事活动,不过圣寿寺的碑文显示,这里的观音道场于隋代大开。据其纪录,当年有毒龙在南五台作恶,鳞甲生火,烧焦草木,又以丹术惑众,服药的身轻顷举,龙便追而食之。观音大士遂愤施佛法,旋即闪电响雷,降伏毒龙,并展绳缚绑,碾其死,扬其粉末。在西林寺悬崖下方,有地畅然平旷,僧指这便是过去的碾龙场。其情难断,也有智者提醒,毒龙不过是贪欲之喻而已。不过南五台观音道场兴于隋,盛于唐,完全是真实的。

碾龙场有一条斜径盘旋而升,沿其缓缓向上便到观音台,南五台的极峰。走在路上,隐隐的总闻私语之声,伸眉仰观,低头俯察,皆不见人,遂感到玄入妙门。观音台虽是南五台之巅,不过坦然为平地,小小的,也就是篮球场的面积。其耸向蓝天,有云聚散,聚则如白纱成卷,伸手便揽,散则如白光顿失,交睫即净。隋于斯作庙宇,唐尤为宏,至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有圆光在观音台出现了六次,僧皆以为祥瑞,遂定其为圆光寺。高僧善导,虚云,觉朗,海灯,都曾经在此弘法。隋的墙基还在,石柱铁瓦也自安一隅。屡遭火毁,然而灰冷必筑庙宇。现在的大雄宝殿是留村佛教徒捐资所造,人来了,总会进去叩首跪腿,当此之际,往往击磐有响,灵言入空。在观音台可以看到文殊台,清凉台,灵应台,还有舍身台。遥遥而望,阳光普照,五峰分立,各有庙宇,也皆出佛典。登临一台,览其四台,真是不虚此行了。

我在观音台沿岸徘徊,见终南山向四面远远而逝,苍茫没有边界,清晰的多如翠屏环列,青莲承露,有的如马奔象游,凡栎,粟,漆,杜梨,核桃,棣棠,尽显灰色,唯松柏有绿。沟壑之中,涧谷之间,常常有一些小屋悄然出林。实际上这才是我要观察的,令我兴奋的。此类小屋都是茅篷,是修行的人造的,可惜我不知道他们从何处而来,到何处去,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显然他们有与众相异或与俗相悖的思想,其思想也并非没有价值。他们选择了避世遁迹的生活方式,做了隐士。隐士各有各的原因,有的是躲灾,有的是翦烦,有的是精神的追求,不过隐士生活源远流长。尧授许由以位,许由离去,舜授善卷以位,善卷逃走,他们似乎都是原始的无政府主义者。伯夷与叔齐在首阳山采薇而食,显然是周的不同政见者。商山四皓避秦之暴,是智者。张良受封万户,位列于侯,然而道心顷醒,遂学赤松子,别未央宫,迁紫柏山。陶渊明辞彭泽令,当然是个性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王维为尚书右丞,禅性厚积,遂出大明宫,安居辋川。在闹市作威作福,或享举世之荣,固然让人羡慕,不过做岩穴之士,鸟鸣而起,星亮而息,何不让人羡慕呢?可惜乏其力,缺其慧,遂追红尘而苦。

圆光寺住持告诉我:夜幕降临,站在观音台之崖可以欣赏西安钟楼一带的万家灯火。遗憾我父亲有病在家,需及时下山换药。

出白蛇沟西折,乘车十分钟便抵台沟,其谷口有著名的弥陀寺,可惜天黑了,门关了。月清星冽,寒犬竞吠。我颇为犹豫,想回家,然而通昭居士说:“我敲门!”

南五台之阅陪我者就是他,还有长安区文化局局长聂小林。

选自《长安是中国的心》,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12月北京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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