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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放的日子

(2019-05-31 11:25:48)
分类: 纪事


       算起来一生中最喜悦的日子应该是在大学,不过比大学更美的日子还是五岁到十二岁的时候。

      那时候我在乡下,在少陵原上。

      没有进小学,心就野了,希望摆脱父母的束缚。我还好,父亲在工厂,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而母亲则忙得天昏地暗,爷爷奶奶便无法管住我。完全是肆意的日子,自由的日子。

      看到邻居养猪,翻江倒海地闹着,也要母亲买猪,不过是想乘着喂食之际,给猪抓痒。先抓颈,再抓腰,手慢慢地移到肚子上,抓着抓着,猪便陶醉似的侧卧在地,做梦了。养猫,逗它捕捉蝴蝶、纸团或乒乓球。养狗,张开其嘴,抚摸其温热的舌头。用弹弓瞄准栖在树枝上的麻雀狠狠射出土块,打下来,若是活着,就线扎翅膀,放在地上驯而弄之。也会站在谁的肩膀上,跷起脚,硬挣着毁巢取卵,惹得成群结队的麻雀愤怒地抗议和悲哀地哭泣。撵兔,往往是在收割小麦以后。一声呐喊,农户就变成了猎户。宁静的田野,骤然紧张。生产队的男社员除了老者,几乎全体出动,狂追其兔。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获得,我也要跟着跑。一旦发现墙角或椽间结着马蜂窝,兴奋至极,到处呼朋唤友,起哄着扔瓦片,扔砖头,砸而不中,便操起木棍捅。马蜂飞过来,几乎要落到头上和背上,一边扑打,一边骏奔,遂在叔叔婶婶的惊呼中之中逃过一劫,真是十分的刺激。

       穿梭于天地之间,不过那时候还不理解它的伟大和神奇。

      农民套着马犁地,明锐的铧钻进去,黄土便翻到两边。黄土翻着翻着,遂形成一条向前慢慢延伸的沟渠。一晌下来,就犁半亩,一天下来,就犁一亩。几个把式一齐上阵,金盆一带的百亩地便犁完了。农民把种子扬下去,几日之后就是青翠的麦苗。辄想随犁抓一把黄土,或是掘出黄土里的种子看一看,难免受到喝斥,然而这有什么呢?顷闻崖塌了,妇女流泪,而男社员则匆匆用手刨着黄土。蓦然见人浮出黄土,闭着眼睛,仿佛死了。对其水沟穴按下去,掐,再掐,他遂苏醒了。一再跟着送葬的队伍往茔地去,看棺材如何吊至墓坑,推至墓道,之后如何用黄土利索地封填,堆起一个坟头。一个人或约上几个伙伴在田野割草,也充满乐趣。凡是不长庄稼的坎上、梁上或垅上,都长白蒿、蒺藜和狗尾巴草,这是黄土的慷慨。

     夏日的下午,正在场里捉迷藏,忽然电闪雷鸣,我和几个伙伴还未跑到村子,雨便大如瓢泼,劈头盖脸。不过刚刚换了衣服,就发现一道彩虹从东至西,沿着终南山悬挂着。冬日虽然狂风扫叶,尘埃劲吹,不过仍会半遮着眼睛,看树枝断裂,柴门猛撞。下雪了,少陵原上一片宁静,仿佛黄土及其生长着的麦苗全睡了。爷爷也禁不住,奶奶也挽不住,根本不怕冷,坚持出门,往田野里有坡的地方去踏雪。

      小学一年级还怯生,三年级以后混熟了,便发现同学之间是一个风味十足的世界。那时候作业少,老师总是在下课以后,于黑板的一角留两道题或三道题,无非是为了巩固知识而已。也没有什么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班或别的什么补习班,完成半页纸的作业就剩下玩了。

       所有的项目都很传统,抽猴、打嘎、滚铁环,还有怼仗、摔跤、掰手腕。也锻炼了身体,也培养了感情。感情可能是积极的,偏向亲爱;也可能是消极的,偏向怨恨,这也无妨。

     那时候各家各户都不设防,串门遂天天发生。班上有32个学生,我无不跨其槛,入其屋,浏览他们的贫穷,也阅视他们的温馨或生分。交游女同学,开始是糊里糊涂的,渐渐地也便羞涩了。男同学,当然无所顾忌,甚至恼了还会打架。不仅在生我养我的焦村串门,因为认识了邻村的同学,也会串门至邻村。

      并没有多少信息要交流,也没有什么计划要沟通,十岁左右,  常常是在沉默的空隙出现一句或两句简单的叙事。我会分享出半块馍,偶尔会分享出一颗糖。同学分享出的往往是红苕,或树上的枣子或柿子。

      每家每户都是土墙、土灶和土炕,吃饭就端碗蹲着吃。如果有爷爷奶奶,且不能劳动了,他们会静静地坐在房檐下。难辨他们的家庭关系,偶尔会碰到一个妇女坐在窗子里纳鞋底或缝衣服,并不招呼我。黄昏不降临,鸡就在院子转来转去,啄食虫子。碰到夫妻拌嘴或妯娌吵嚷,也不回避我。我和同学耍自己的,不知道什么念头一闪,也会一起串门寻找别的同学。几年下来,不仅熟悉了焦村三个队的所有巷子,也熟悉了通往邻村的小路,小路两边的白杨树或绚丽的晚霞。

     1973年,春节以后,我上杜陵中学了。五个班的205 个学生集合起来,接受校长的训诫。一个女生还戴着红领巾,遂遭到另一个女生的讥讽,说:你以为自己还小啊,中学了!女生红着脸,急忙解下红领巾,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我忽然意识到,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变得有一点凝重了。

      我曾经一再咀嚼那些舒放的日子,虽然没有像当代的孩子这般孜孜于书本学习,所掌握的书本知识显然也颇为贫乏,不过置彼此于广阔的人生背景,到底孰强孰弱还不可轻率论定。吾辈通过自己的体验区别了人类和动物,并充满感情地建立了人类与动物应该有的一种关系。吾辈降临于这个世界,就生活在自然之中,大地的形势与星空的深邃,是看见了,听见了,而且把对自然的感受永久地留在了灵敏的手指上和脚掌里。吾辈从小就在人际之中,不怕人,不远人,是因为一直就没有离开人,也没有任何伤痕使自己要疏弃人或拒绝人,虽然过去也有矛盾和冲突,不过人际总之是健康的。

      更重要的是,吾辈始终保持着对事物的兴趣,求真也已经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所以吾辈的知识一直处于积累状态。不仅如此,吾辈还努力使知识增值,这就是保持思想的活力。

       也许没有那些舒放的日子,吾辈的心理已经疲惫不堪,精神也已经萎靡不振。若如此,何以建设人生并享受人生!

 

Ο一九年五月三十日,窄门堡

            

           原载陕西日报副刊,2018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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