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大学如是说
(2007-10-10 23:10:35)
作家总是宣称,他们的文学源于一种爱,爱是他们写作的动力。相反,我的文学是缘起于恨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常常有一种被压抑和被排斥的孤独,当我刚刚能够感知这个世界的时候,孤独就产生了。西风东去,春逝夏登,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我依然有一种被压抑和被排斥的痛苦。我曾经解析自己,以为我有什么心理障碍,但结论却是,我的心理是健康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所体验的被压抑和被排斥,显然是一个存在。如果要挖掘我为什么选择了文学艺术,如果要回答我为什么从事写作,那么我想,大约是希望通过写作抵抗这种被压抑和被排斥的存在,是要用言语在世界上打一个洞,从而呼吸自由的空气,或是送我到一个自由的地方去。
一九七三年,我十三岁。随着青春的降临,爱在我心中萌芽了。那是人生的初恋,人生有什么像初恋一样美呢!我的初恋,应该是荷叶上的露珠,桂花上的芬芳,湖面上的月光和山岗上的清风。然而,在一九七三年,现实生活中的男女之爱和艺术中的男女之爱统统是丑陋的,罪孽的,何况我是少男少女之爱。如斯之爱当然要遭遇打击。事实是,一九七三年的社会主流意识像一个流氓似的毁灭了我的初恋。我所在的学校仿佛是一个屠场,我的老师和同学几乎都变成了某种邪恶力量的帮手。他们所能使用的主要凶器是起哄,侮辱我,以使我蒙羞。在铺天盖地的起哄之下,这样的起哄长达一年之久,我栖栖惶惶,如丧家之犬。他们捣碎了我的精神之家,我不得不忧伤地流落在野蛮的荒原。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产生了写作的念头,我要打击给我以打击的帮手,并追究其深层的动机。我真切地感到了人性的歹毒,人性的卑鄙,人性的邪恶,并对人性之善抱着巨大的怀疑。毁灭我的初恋而导致的恨,是我在小时候产生的最早的恨和最大的恨,就是这种恨发动了我的写作。我打算通过写作,讨论人性的种种弱点,并清理沉潜于文化之中的脏泥腐肉。
我一直都在磨枪,我要到有十分把握之际才动手。我希望我的子弹是准确并有力的,希望子弹能撕裂禁锢时代的胸膛,不但使它流出黑血,而且要展示过去一个时代是如何扼杀人性的。
我就是怀着这样隐秘的目的走上了文学之路。我现在主要在写作散文。我所有作品的主题都是为了人,这当然源于一九七三年对我初恋的毁灭,也源于我一直有被压抑和被排斥的痛苦。我的理想是用我的言语探索人性,拓展人性,从而扩大人类精神的领域。
在这个世界上,人不但处在种族和阶级及性别的包围之中,而且也处在某种黑暗的人性的包围之中,其构成了人类的困境。当然,人类的困境还来自传统与习惯,来自贫穷。一个人,他若稍微软弱一点,那么就会向社会和命运屈服,从而放弃自己的权力和尊严。然而人之所以是人,不就因为固有自己的权力和尊严么?
实际上在恨的背后,我有一种深沉的对人类的爱。我是由爱而恨的。我相信自己终究会恢复对人性的信心,并爱人类。我愿意成为一切精神迷惑者和探险者的朋友,并盼我的作品给他们以善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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