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成本高企源于“与民争利”

（“与民争利”与物流顽症）

华说

在山东产地，西葫芦的价格是5分钱一斤，到了北京的社区菜市场上，则变为了一块钱一斤。从产地到市场，价格翻了20倍。这段日子，从追问西葫芦的价格旅程开始，中央电视台的《经济半小时》栏目播发了名为“聚焦物流顽症”的系列报道，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这系列报道，直观地显示着中国的物流成本之高昂。

中国物流成本的高企，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一向是当下经济发展中广受诟病的现象和问题。中央电视台系列报道中涉及到的乱收费、乱罚款、管制多以及重复征税的现象，也并非是独特的发现，乃是众所周知的“老大难”问题。既然是“老大难”，一面证明着确实是“顽症“，另一面也表明着问题的存在，“久已夫非一日矣”。央视这组系列报道的力量，在于贡献了一个个鲜活的案例，“以事实说话”的方式，呈现着一个真实的物流生态。相对于枯燥呆板的统计数据和理论逻辑，事实往往具有更大的冲击和震撼力。

我们且看一些报道中提到的例子。

高昂的过路过桥费是系列报道的重点，提到了很多案例。譬如说，位于广东的三水大桥，预定的收费年限居然长达55年；譬如广州华南快速一期自12年前开通以来，短短的15.6公里就要交20元过路费，堪称天价。譬如货车从辽宁开往广东一趟，过路过桥费和轮渡费用达到8978元。

与此相对应，根据2010年上市公司年报，在A股上市的19家路桥收费公司平均净利率高达35.51%，轻松胜过石油券商和房地产行业，成为2010年“最暴利”行业。高居榜首的五洲交通高达55.74%，同期万科净利率为14.36%，仅为其1/4。广深高速投资方仅仅用了16年就收入300亿元，相当于前期投资的两倍。不止如此，它还有近15年的收费年限，目前它每日约进账900万。

对行驶于公路上的司机而言，除了缴纳过路过桥费，还有一项重大支出是“必须的”，那就是罚款。报道中有一个案例非常精彩。黑龙江省林甸县的运管站站长“酒后吐真言”。他说，一个运管站有一多半的人都没有正式编制，只能靠罚款来解决工资福利问题。“当然你不是拿回来直接坐支，如果直接花了，那就完蛋了。你得走渠道，交财政，财政再给你拨回来，这样罚款就可以正常使用了。”更精彩的是这位站长的抱怨。他说，所有的罚款当地财政要扣40%，留给站里的只有60%，所以站里也很难。他介绍说，上一任站长在的时候还能收点费，现在可收不着了，所以只能靠罚。“去年罚了294万，(比前一年)多了120万，去年的日子相对好过了。”

倘若说，收费、罚款之类因为直观而为大众所熟知之外，重复纳税则显得较为隐秘。报道中的例子，是一家名为广州中联环宇的物流公司，其以24万的价格租了一个仓库，又以60万的价钱包租出去。公司一个月需要交税8万5千元。其中4万元属于重复交税：包括 5%的营业税3万元；占营业税7%的城建税和5%的教育税附加共计3600元；千分之0.13的堤围费78元；千分之一的印花税600元；因产生利润24000元，要缴纳4%的企业所得税，是6000元。

毫无疑问，造就当下中国物流成本居高不下的局面，上述的提到的乱收费、乱罚款、以及重复征税具有决定性，是主要原因。那么，这些现象背后的本质是什么呢？换言之，乱收费、乱罚款、以及重复征税的现象的出现，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什么力量支持这这一现象的出现并持久地存在，驱之不去？

骤眼看来，高昂的过路过桥费，是路桥公司的“逐利性”所致。但细究之下，并非如此。不难明白，在中国，管理这些路桥的公司，并不是什么“市场主体”，而无一不是有着深厚政府背景的“蓝筹公司”。而道路收费的定价，也是由政府物价部门规定。因此，过路过桥费的高低，不是由市场决定的，而是取决于政府的意愿。

而罚款以及重复征税的性质则更为显明。无论路政、交警部门的罚款，将需要纳入了政府财政——当然，这里不考虑某些人员上下其手的腐败行为。而税收更是政府收入的主要来源。因此，这些费用的高低，同样取决于政府的意愿。

这是说，物流成本高企的“顽症”，追溯到最后，其症结不在于市场，而在于政府部门。如果政府部门愿意放弃一部分自身的收入，则物流成本自然会下降；如果政府部门不愿意放弃已有的既得利益，则物流成本必然居高不下。至此，所谓的根治物流顽症的核心要害，其实是政府是否愿意将这部分利益让渡于民间，放弃“与民争利”！

从经济学上看，物流费用是社会交易（制度）费用的一种。经济学说得明白，交易（制度）费用下降少许，社会整体利益就能得到大幅提升。因此，就物流顽症而言，倘若政府愿意放弃“与民争利”的思想和行为，则非但整个物流行业为之受益，其福泽亦将扩展至整个社会！

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序》一文中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诚哉斯言！这段二千年前说得话，至今读来令人感奋，令人拍案！对“肉食者”而言，愚以为，大抵没有比这更好的座右铭了罢。

2011-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