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边的马路摊位

华说

从小区正门出去，拐过一条马路，就是一家菜场。这是一个到处散发着 “市井生活”气息的所在。菜场内的摊位上，摆满了蔬菜、水产、肉类等各类食材。买菜的人们和卖菜的摊主讨价还价一番后，一手缴钱一手交货而去，川流不息。其间声音嘈杂，气味暧昧。当然，和这个城市中的其他菜场一样，污水横溢和垃圾遍地也是常见的场景。

菜场依马路而建。跨出门口就是一条来回两车道的小马路，不时有各种车辆经过。与之相映成趣的是，沿着菜场的地带上，可以看到许多马路摊位。尤其以早、晚高峰时候最为壮观。这些被人们通常称之为“无证摊贩”的人们所卖的，几乎和菜场中的提供的产品一致，有各色蔬菜、水产，也有现场烹饪的点心小吃，还有一些日用小百货。原本并不开阔的马路，因为这些马路摊位的出现更为拥挤。常见的情形，车从人流过，或者人在车流中，一片混杂。不是没有清理整顿过。时不时地，城管部门会来“冲”一下，局面暂时有所改观，但不久即“涛声依旧”。就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次次地上演，而事情终于没有改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不是“只此一家”的单独个案。几乎所有的菜场，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现象，并且已经成为城市管理中的“老大难”问题。夏季将至，可以肯定，针对菜场四周的“乱设摊”的投诉又会逐渐多起来。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那么，这些马路摊位的存在，理由何在？

马路摊位喜欢集聚在菜场四周，当然是因为在这里可以找到买家。换句话说，这里有需求。谁的需求？当然是买菜人的需求。观察可见，与菜场内的蔬菜摊头不同，那里的每个摊位所卖品种繁多，而且堆积得像小山一样。菜场外的这些马路摊位，比如说卖蔬菜的罢，其出售的品种比较单一，往往是一二种，数量也不大。打个比方，如果说菜场内的每个摊位是“多元化”的，那么，菜场外的每个摊位则属于是“专业化”的。不过既然卖不同蔬菜的摊位多，合并起来马路市场上出售的种类也足够丰富。而更为关键的是，菜场边上的马路摊位，属于“无证经营”。不用缴纳摊位费、管理费之类的费用，成本较菜场内的摊位低；又因为要经常提防城管人员来驱赶，尽可能快地卖出去是一个必然的选择。上述的两个因素，使得马路摊位开出的价格也比较低。质量并不比菜场内的差，而价格便宜，受到买菜人的欢迎自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马路摊位在前面抢生意，必然会影响到菜场内摊位的买卖。菜场的管理运营者为什么无动于衷？在每每回应投诉菜场外的“乱设摊”问题时，菜场的管理运营者通常是这样回答的：他无权干涉，因为马路在菜场之外，不是他的权属范围。意思是说，非不为也，是不能也。是实话么？是实话。但以愚之见，菜场的管理运营者其实也是乐见“乱设摊”的出现的。菜场的管理运营者不是直接站在摊位前买卖的。他是通过向菜场内的摊主出租摊位，提供服务来收取相关费用。“旱涝保收”，与每天卖出多少数量的菜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实际上，马路摊位的兴旺对菜场的管理运营者是有利的。因为一方面，这些“无证经营”的摊主是其潜在的客户。一旦菜场内有摊位空出，他立刻可以从中找寻后继者；另一方面，这些马路摊位的存在，对于场内的摊主来说，是直接的竞争压力，由此形成一种约束。这约束，主要是因为有一群排队等候者，有利于菜场的管理运营者及时、顺利地收到租金和相关管理费用。而对菜场的管理运营者来说，这后一种效应，可以看作菜场外部性效应的收益。

不像一个古老的难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菜场与“乱设摊”出现的先后问题简单而清楚：先有菜场的存在，然后才有 “乱设摊”。一个固定的菜场的存在，其功能与以往赶集的“集”是一样的，提供了一个供给与需求相遇的地方。各种食材集聚在一起，主要是为了减少消费者“寻寻觅觅”的讯息费用。但作为一个有形的具体市场，无论怎样大，总是有边界的。然而因为菜场的存在，菜场周边地带尤其是出入口周围区域，也因此有了一种价值——一种可以用于卖菜的价值。这种价值是随菜场而来，是菜场带来的对这块区域的有益影响，但菜场不能对其收费。因此，这是菜场的一种正外部性。（当然，菜场的负外部性也随处可见，污水、噪音、垃圾等等皆是。）而马路摊位的兴起，正是对这种的价值的开发和利用，这是在“无形之手”引导下的结果。

但是，马路是公用之地。经济学已经证明，公用地由于权利界定不清，必然引发过度的竞争使用，造成租值（资产价值）的消散。这就是所谓的“公有地悲剧”。 菜场边上的马路也一样，“无证摊贩”之间的竞争，使得这一地块的“卖菜价值”下降。加上政府部门的管制——城管部门突击式的整治，这一“卖菜价值”下降更多。这就是为什么马路摊位上所卖的蔬菜品种单一而且数量较少的原因。预期收益较低而且没有保障，衡量成本和收益，当然不会像菜场内的摊位那样“重金”下注，“短平快”为上也。

是的，“无证摊贩”之间的竞争，以及城管部门不时心血来潮的“冲”，使得菜场边上的马路的“卖菜价值”大大消散，但不是下降到零。事实上，这“卖菜价值”是起伏的，如果有一段时间城管部门“冲”得少了，其价值会上升。这存在着的起伏的价值，在市场无形之手的推动下，必然是马路摊位的出现以及潮涨潮落式的波动。而另一方面，这种微薄的价值引发的马路摊位，其不会对菜场造成真正的实质性的影响。否则，菜场早就关门大吉了。在上述各种力量的作用下，菜场内外形成了一种动态的微妙的均衡态势。

菜场边的马路摊位就这样在我们的生活中存在着，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还会存在下去。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里的合理，说的是一种事实逻辑的描述，无关是非好坏的立场和价值观。

2010-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