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沪空中快线：垄断的样本

华说

涨价总是能够拨动人们的神经。这也难怪，对于吾等芸芸众生来说，价格的变动，直接关乎着自身的生活状况和水准。尤其是在当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物万物把价涨”，对于涨价便更加地敏感。方便面集体涨价的风波稍见平息，京沪空中快线引发的票价上涨又招致一片争议之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8月6日，酝酿已久的“京沪空中快线”开始试运行。所谓“京沪空中快线”，就是经中国民航总局牵头,由国航、东航、上航、南航、海航5家航空公司联手实行的一种“公交化”运营。往来于北京首都机场和上海虹桥机场之间的旅客持参与“京沪空中快线”运营的各航空公司正常销售的京沪快线客票，在办理乘机手续之前，可以在“京沪空中快线”各个航班之间进行自由签转。“京沪空中快线”平均每30分钟一班，随到随飞。

对往来于京沪之间的旅客而言，这显然是一条好消息。不过，这份欣喜在当天就兜头遭遇一盆冷水。和“空中快线”一起翩然而至的，是整条航线机票价格的全面上涨！以往的低价票芳踪难觅，机票价格的折扣大幅收窄。“现在基本上就是九折，回程是没有折扣了，原来没有这么贵，原来有八折的、有六折的。”而这其中的秘密，就在于参与空中快线的5家航空公司达成的多边约定——为了防止签出或者签进一方吃亏，机票的相互签转必须以价格一致为基础。而这个基础，就是“统一的结算价格”：空中快线的机票价格最低折扣不能低于7折。“最近恰好是民航业旺季，7折下限因此冲高到了9折和无折”。如此行为，随即引来了众多的批评。而其中最力者，是指称京沪空中快线结成了“价格联盟”，侵犯消费者的权益！

耐人寻味的是，面对众人的质疑，民航总局解释说，航空公司之间的结算价格与旅客没有关系，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方便旅客。所谓“统一的结算价格”，是指旅客自由签转航班之后，航空公司之间的结算价格，并非媒体所称的“价格联盟”，京沪快线运营之后仍继续保持原有竞争态势。这样的解释显然是苍白的。因为事实是，航空公司之间的结算价格与旅客是“有关系”的，那证据就是“统一的结算价格”带来的票价上涨。而票价上涨，对每一个旅客来说，绝对不是“没有关系”的。

然而舆论所谓“价格联盟”者，以愚观之，确乎未中肯綮。因为五大航空公司联手的“京沪空中快线”，是在行政力量干预之下的一种垄断，其性质和后果远比价格联盟严重。价格联盟只能望其项背也。

价格联盟，或者说价格同盟，是一种流传于社会上的通俗说法。其在经济学上，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名曰：价格卡特尔。这是指市场上的竞争者共同确定、维持或者变更商品价格的行为。从表面来看，这也是一种形成垄断的行为。但经济学已经证明，这种垄断有形无实。价格卡特尔一经形成往往走向它的反面。因为参与其中的任何一个成员都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诱惑：只要自己稍微降低价格，便可以销售出所有的产品。于是成员之间表面言欢，暗中下手的勾心斗角不可避免，由此最终导致卡特尔机制的瓦解。曾记否，这些年来曾经喧嚣一时的彩电联盟，空调联盟、民航机票价格联盟、电脑价格联盟等等，其最终的结局，无一能够摆脱这一宿命！

但“京沪空中快线”却并非如此简单。与价格联盟中各个参与者的利益是相互独立的不同，在民航总局撮合下形成的“京沪空中快线”这一制度安排中，参与其事的各方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而其中的关键与枢纽，就在于“统一的结算价格”。通过这一机制的设置，京沪空中快线的参与者在运行中产生的损益，可以借此获得调整和平衡。早些年，形容政府与国有企业的关系，曾经有过一个非常流行的词语，称之为“父子之爱”，形象、生动而且击中要害。将其移过来，衡量京沪空中快线，也不无恰当。形象地说，其情形不外乎如此：民航总局是家长，5家航空公司是其子女。为了家族利益的最大化，各个子女之间一致对外，其间产生的内部种种利益的冲突，最终通过家长出面加以协调。

显而易见，在如此情形之下，垄断是势所必至的。而一旦形成垄断，价格的操控尽在其掌握之中，尽管它还要受到消费者需求的制约，但总的来说，它是价格的制定者，而不再是价格的接受者。而“京沪空中快线”这些天上演的戏剧性的一幕，正在生动地诠释着这一点。试运行第一天，几乎是一夜之间，低价票消失，机票价格全线上扬。在受到舆论强烈批评之后过了几天，又几乎是一夜之间，大折扣的飞机票重出江湖。将价格玩弄于股掌之间，非行政干预之下的垄断何以能成就此奇观！而据报道说，“京沪空中快线”只是打造国内空中快线网络的第一步，试点成功之后，还将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主要城市之间构建起空中快线网络。如此看来，在不久的将来，城市的上空又将上演“一统江湖”的好戏。

京沪空中快线是一个样本，一个垄断的样本。它是经济学教科书上的一章，讲述了垄断形成的原因之一：在这世上，垄断的成因，绝大多数是因为政府的保护和管制所形成的。而历来的反垄断，此类的垄断往往并不列在其中。而在此情形下，所谓“为旅客提供更好的服务”大抵也只会是一句空话。因为“历史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良好的服务只可能来自竞争，而非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