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飞着萤火虫的茶园

                                                                                文/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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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里，我是不喝绿茶的，但在每年春天，我总是要沏上一壶绿茶来与友人好好品尝一下，而这绿茶当然是要来自故乡的。我跟友人说，这个壶里沏的可是故乡的整个春天啊。

今年也不例外，不过今年这绿茶却是有些特别，不因它是早春二月的头采茶，是因了这茶是来自朋友的弟弟自己承包的茶山上，这片茶山，正是我一直都有在心里默默念着的。在年少时学校的劳动课上，老师带我们到那里采过茶，那是我第一次见过这么大的茶园，第一次用一双笨拙的手采下那一枚枚嫩嫩的芽头，第一次发现茶青的香气竟然是那么春天，有一种莫名的亲切。那一次以后，这山就座落在了我幼小的心间。我甚至怀疑自己爱喝茶的真正缘起可能就在那节劳动课上。后来，离开故乡时，还特意到这茶园里偷了两株茶苗种在阳台上，但最终我还是没能养活它们，很是遗憾。

我与朋友的弟弟从小就相识，是在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他在我眼中是一个很优秀很有责任心的男人，无论在官场还是商场，都能做得风生水起。在去年，他辞去上海的一份年薪丰厚的工作，把妻子和两个孩子留在上海，独自一人回到家乡承包了这个1300亩的山场（其中茶园有400多亩）。这个山场上的茶的好品质在家乡是人人皆知的，但总是因为销量问题而亏损。朋友的弟弟接手这个茶场时，他说，要让大家用平民价喝到品质最优的茶！

我跟朋友说，她弟弟是一个有情怀的人，这算是他的终极理想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离开大城市选择归于山乡田园，如果没有情怀，一般人是无法迈出这一步的。

朋友说，为了这个理想，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弟弟头发都白了近半。朋友为了能助他弟弟一臂之力，也辞去温州的工作，回到山城。

回到山城的朋友经常会跟我聊一些山里的事，拍一些山上照片给我看，每次看到这些照片，觉得自己就站在那片茶园里，与山风起舞。

今年春节，回山城时与朋友相约去了一趟山上。那日天气极好，碧空上白云悠然，从小城开车到山上只要十几分钟。这山上的一些茶园、旧舍依旧还是我年少时的模样，虽是冬日，但这里的每一棵茶树都没有昏昏欲睡，它们已在筹备着即将到来的一年一季最盛大的茶事。我从它们身边走过，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夏夜，我心血来潮开车到这山上，在一片茶园边将车熄火，我打开天窗，正想靠着好好看看星空闻闻茶青香气时，只见前方有萤火如豆忽明忽暗，它们在茶园上空飞来飞去，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又散开而去，像天上的星星落入人间。

是萤火虫！

 我大喜，我是有多少年未见过这世上最美的灯影了呀！这些羁留在人间的精灵瞬间把我带回到我的童年--那个喜欢把萤火虫捉来装在自己做的小小纸灯笼里照亮夏夜的童年；那个萌动的、柔软的、像朝露晶莹一样的童年。

我跟友说起那夜的偶遇，我们都有一个捉萤火虫的童年。友听了以后，对山上的夏夜充满期待。

朋友还带我走了一些以前没走过的古道与山头，这一路走来，气喘不已，我大呼，原来之前的我根本就不识此山真面目！朋友说她弟弟每天都要走两三趟，最多的一次走了五趟，很累，而他总是笑说权当锻炼身体了。我想，慢慢的，这里的每一棵植物都会记住这个笑容质朴的男人，与他成为最知心的朋友。

在下山前，朋友带我去了山中的茶作坊，在那里我见到了朋友的弟弟。他瘦了，黑了，但显得格外有精神气。朋友跟他说这山上有萤火虫，他听了竟然与我那夜看到萤火虫时一样大喜，他说一直想策划几个主题活动，这萤火虫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主题，可以让更多的人在这些小小的萤光里，重拾曾经的纯真与美好。我看着朋友的弟弟说着那些话时的样子，感觉他就已回到那个纯真年代。美好的事物，总不担心无人产生共鸣。

我们在暮色将近的时候准备离山。车过处，一座座山峦，一个个侧影，一层层起伏，山乡暮色，满眼温暖。这温暖，是时光给予了这片山河另一层意义，是时光给这些山河镀上了一层隽永的金色光芒。

很快，入春以后朋友和她弟弟忙得不可开交。二月的头采茶一出，朋友就寄给我，叫我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不用朋友交待，我自然是会好好品尝的，那鲜嫩肥美的叶片看着就让人嘴馋了。我很少喝绿茶是因为我的胃不适合，但我觉得在所有的茶叶中，唯有绿茶是最能诠释春之意味的。而且，每次泡绿茶，我喜欢用盖碗或者是玻璃壶泡，这样可以让绿茶的美尽展眼底。

凭心而论，没有一点故乡情节使然，我敢说故乡绿茶的品质是不亚于西湖龙井的，但因种种原因，它们终究还是小家碧玉，未能走出大山，走得更远。这应该是家乡所有爱茶人的遗憾。

朋友的弟弟说要让大家用平民价喝到品质最优的茶，这话听着似乎简单，却让我想到卡夫卡的一句话：信仰是什么？就是相信最近的东西和最远的东西。

朋友的弟弟相信，我也相信。

朋友寄来的茶，我喝了，除了赞美，不能做别的什么。夏日快到了，那片茶园里的萤火虫应该又要开始出来尽情飞舞了吧。

补记：照片来自朋友。那天看到后面那两张照片时，觉得实在有趣味，马上给照片取名“扛花的男人”（照片中的男人是当地一个有名的作家）。我跟朋友说，系着爱马仕皮带，穿着大头皮靴，扛着杜鹃花，一点也不违和呀。我问朋友这杜鹃花砍来何用？朋友说，摆在院子里先赏几日，待晾干以后再当柴火烧。我听了以后，就开始想象，这杜鹃煮出来的菜肴是何等的美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