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夜色

今夜，我们来到这里，山路蜿蜒，黑暗无边，传闻中的村舍隐蔽在几百米之外。而今夜，我是一个伪无神论者，此刻，我相信这山野里有一种隐秘的力量潜伏在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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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没有烟火，黑暗吞没了整个村庄与山林。

今夜，所有的鬼神都现身，他们分别坐在紫云英的田垄上，站在苍绿的老桂树下，靠在高高的柴垛上，他们吃着茶，抽着烟，喝着酒，还有的始终魂不守舍无法安静下来，在苍茫的大地上飘来飘去。

今夜，我们来到这里，山路蜿蜒，黑暗无边，传闻中的村舍隐蔽在几百米之外。

而今夜，我是一个伪无神论者，此刻，我相信这山野里会有一种隐秘的力量潜伏在四周。

我说，有点怕。

你说，走夜路最好大声歌唱。

你唱起歌，声音气势昂然。我不会唱这样的歌，自然也就不能跟着和，只顾低着头不看前方，因为前方有太多超现实的想象。

还是想想别的一些事情吧。想想清晨去看的那片未开的梨花，还有午后走过的那片已将开尽的李花；想想暮晚时遇见的那些扎根在溪涧石缝里的倔强的菖蒲，和那潭闪着绿宝石之光的碧水；想想那开在李园里的独树一生只为一人灼灼其华的桃花，和那座独卧在李园正中的透着古拙静气的坟茔。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坟茔。我说，住这坟茔里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

你说，不是一个人，一定是一对人的幸福。

听了这话，忽觉时间顿了一下，有孤单袭来，有花瓣落下，有风四起。

你所言极是，纵使李花漫山，若是一直都是独赏花下，长而久之，内心自然会生出一些苍凉，又有何幸福可言。

此行只为梨花来，未见半片梨花白。是我们来早了？还是梨花开得迟了？想那满山梨树都酣睡梦中，今年的梨花茶，我是喝不上了。

想想着白天里每一个遇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上，白天就像是一条清澈的溪流。

仿佛听到有人唤我，我不敢应答。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走夜路听到有人唤时，切莫应答，否则就会丢了魂魄。

似真似幻。在这个赋有鬼神气息的夜晚，最终鬼神们念及我们皆是本分之人而未伤我们一丝毫发，我们安然抵达村舍。

村舍的模样就像一个古朴的男子，管家引我们到最大的一间客房，客房中间有一个偌大的浴池。黑夜里，我看不到前窗下的一汪碧池，看不到左窗外的几棵松树和一畦紫云英、一畦油菜花，但我知道它们都安静真实地候在窗外。

今夜，我们就寄宿在这里。

歇息下来，春雨又开始落下，万物万般寂静，我们点着横梁上最高的一盏灯不灭，鬼神们不靠近有光的地方。

似寐非寐。

窗外墙根处有田鼠终于耐不住夜的寂静开始来回窜动，它们想用春水来换取人间的爱情。

终于入梦。我梦见有仙人用他的神斧为我开辟出一座山门，山门一开，一片春色气势恢宏扑面而来。我梦见梨花开了，有人坐在山门外的一块巨石上用梨花花瓣弹奏古琴，这花瓣隐含着一股力量，是化骨绵掌，用它弹出来的琴音已然倾山。梦里还有一女子站在一树梨花下读我的文——《说好的，我会在三月的路口等你》。她读完，说自己读醉了。她说，她若是男子，一定会爱上我。

我在哪？

一个穿着一袭粉蓝色的长裙，头发梳得油亮整齐的女子正把热腾腾的水注入茶壶里，一朵梨花从壶底悠然浮至水面，茶烟四袅。呵，原来这个女子就是我。我坐在春天的彼岸，沏一壶旧时茶，妩媚丛生。

醒来，窗外春光遍地，是三月末。

补记：总想离喧嚣越远，离山水更近些，于是择一个清静偏僻的民宿入住。凑巧，偏偏那日遇上整个小镇和所有的村落都停电。当失去所有的光源，村庄、乡野的那般漆黑是我意想不到的，寂静得有些诡异，而那夜正好亦无星无月。很独特的一次春行，简记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