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山中行

                                            图文/夜色如茶

待品尽茶香，走出陋室，雨竟然停了。雨后的山，如刚刚从佛堂里诵完经出来的僧人一样，一尘不染。眼前黛色树影，山岚弥漫，天空呈一片异样的嫣红。这片嫣红抹于我眼前的这幅雨后山林的水墨中，翩若惊鸿。

―――――――――――――――――――――――――――――――――――――――――――――――――

是夜，恰到好处地飘落着一场雨，似乎是为我量身订做的，它知道我今夜要上山，它知道我喜欢有雨的夜行。

山，在雨的洗涤后，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无比清新的灵气。在山坡的拐弯处，远远的就看到有一丛高高的芦苇在夜风里摇曳。一直以来，我对这种沧桑又不失傲气的禾本科植物有种偏爱，有一瞬间，我想变身为小偷，带上我的剪刀，剪下那一枝枝俊逸料峭的芦苇，偷回家插在我那个古铜色的花瓶里独供自己欣赏。

车行近，车窗外的芦苇凛然立于天地夜色间，它们就如这山的忠诚守望者，正好契合车中播放的钢琴曲《守望》，孤独且执着，深刻且温柔，它们的姿势让我终究成不了那个可耻的偷芦苇的贼。

绕过那丛芦苇，车继续向上而行，风缠着雨丝吹过，音乐如靛蓝色的夜色弥漫，远处有微光等候。

拾阶而上，陋室浅酌，窗外雨声如天籁轻响于耳。茶汤出自一男子之手，那是一双指甲修剪平整、骨骼分明的手。铁观音出于这样的一双手，自然品出了异样的韵味。

待品尽茶香，走出陋室，雨竟然停了。雨后的山，如刚刚从佛堂里诵完经出来的僧人一样，一尘不染。眼前黛色树影，山岚弥漫，天空呈一片异样的嫣红。这片嫣红抹于我眼前的这幅雨后山林的水墨中，翩若惊鸿。

山中夜色如此缱绻，立于台阶上的我有想舞的冲动。即使没有华尔兹的浪漫，没有狐步的缠绵，即使那只是两个影子并行、贴近，踩着不成舞步的步子，有灼灼目光亦可。

看山下的灯光一点点陨灭，夜色浮动，向夜行的人聚拢，是时候下山遁入人群了，那里有滚滚红尘，七情六欲。车子沿着油亮漆黑的柏油路缓缓滑行，车过一草一木，有些回忆竟难以抑制。

十年前，那是一个冬的深夜，已打不到的士，她只好独自走在这条寂静得让人心虚的路上。她满目疮痍、满心伤痛，独自夜行的恐惧已全然不顾，她只想尽快走到山下，尽快地。

伤心让她的胃痉挛，低血糖让眼前出现模糊，她痛苦地蹲下身子。一辆车驶过，一束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兔子，蜷缩在路边一动也不能动。灯熄灭，紧接着一个男人下车走到她身边，她苍白的脸和沾着泪痕的眼触动了男人，他扶着她颤抖的身子上车，驱车很快到山下的一家医院，陪她看了医生，开了药，并一直到打完点滴，最后把她送回家。下车前，他给了她一张名片，他说，有事，找我。

他是好人，她可以肯定这一点。而那夜，她却连“谢谢”也忘了说。

几天后，她觉得应该给他发个信息，表示谢意。后来，他们一起吃了饭，说了很多话，顺理成章成了朋友。直到有一天，男人发信息给她，表白自己的爱慕之意。她淡淡一笑，心如止水，一段感情还在深渊里挣扎，怎又可以另一段感情的开始？她回信，意思大致如此：感君千金意，惭无自由心。

自那以后，她不再与他见面。一晃十年。天空虽没有时间飞过的痕迹，而在那当中，她的情感经历了一种死亡，又获得一种新生。

她的昔日，我的昨夜。

在某些特殊的时间场景里回忆不堪的往事，心却如湖泊般平静，就似今夜。既然每一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是从无到有，最终又将回到无，那我又何必执着于往事前尘、恩恩怨怨。

山依旧是这座山，人却不再是那个人。对山而言，我们都只是它的一个过客。每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段，上山，下山，或孤单，或成双，或急，或缓，都有各自的前因。

带着一颗自由的心在十年后的山中行车，内心如雨后的山林舒展、明晰。车再过那丛山的守望者——芦苇们，一阵疾风吹乱它们的花絮。我想说，原来，乱，不一定不好看。

不是么？即使狂风吹得它们不再挺直，但它们身上那种深刻的柔情已深深植入山里。它们还会继续守望。如果可以，我亦如斯，守望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