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与周作人的一点文字因缘
(2011-01-24 14:5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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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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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很确定,但一直怀疑:“乔峰”的名字,是金庸施展“乾坤大挪移”,实行“拿来主义”,从周建人先生那里挪借拿来的。
周建人,字乔峰。
金庸自述阅读周氏树人、作人兄弟的文章,是在中学时期,十几岁的年纪。到金庸晚年,分别给予周氏兄弟的文章以“深刻而锋锐”“意境冲淡而念意深远”的考语(金庸、池田大作《探寻一个灿烂的世纪》244页)。
2004年,《外滩画报》记者问:“对您文学生涯最有影响的人是谁?”金庸答:“近代作家,沈从文文章写得好,鲁迅也好,周作人也好。”
二
金庸从七十年代开始修改旧作,《书剑恩仇录·后记》写成于1975年5月,《书剑》第一次修改完工,应在此时。
《书剑》第十回正文之后,又有一长“注”,大致写在70年代前半期,《书剑·后记》之前。这里,金庸大幅引录周作人《杂谈旧小说》一文,认为《绿野仙踪》一书“成于乾隆二十九年,其时御制诗流传天下,周作人的说法(刘按:指《绿野仙踪》中‘媳钗俏矣儿书废,哥罐闻焉嫂棒伤。’诗,是在模仿、挖苦乾隆御制诗)颇有见地。”
知堂这篇《杂谈旧小说》,金庸竟是何时读到的?
答曰:1969年3月,或者稍早一些。
金庸是这篇文字最早的读者之一。他读到的,还不见得是铅字,可能是知堂老人的手稿。
钟叔河先生所编《周作人文类编》第三卷,第548页,收录有《旧小说杂谈》一文,与金庸引用的《杂谈旧小说》名称略有不同,内容是一样的。
由《周作人文类编》可知:此文“1969年3月刊于《明报月刊》39期,署名周作人,未收入自编文集。”
此文又见于陈子善、鄢琨所编《饭后随笔》一书,题目亦作《旧小说杂谈》,《杂谈旧小说》云云,当是金庸误记。
1966年1月,金庸创办《明报月刊》,并亲力亲为主编一年。第二年起始,就交由胡菊人先生主编了。其后,金庸虽交卸了总编的权责,但对《月刊》的关注依旧,知堂老人《旧小说杂谈》69年3月刊出,金庸当时就应该看到了。或者,胡菊人先生与金庸相知有素,知道他喜读知堂文又关注旧小说,在正式刊出前已将知堂手稿拿与金庸阅看,也不是不可能的。
金庸读到这篇《旧小说杂谈》,约在1969年3月,或者稍早一些。金庸读到的,很可能是知堂手稿。
乾隆时代的文字狱固然厉害,不是最黑暗的年代。
知堂老人并没有看到这期《明报月刊》,1967年5月6日,已经在暴民们长久的凌虐下,凄惨辞世。
知堂晚年在港发表文章,多由曹聚仁、鲍耀明二人经手。《旧小说杂谈》应该是他生前邮寄到曹聚仁或鲍耀明手上,两三年后,辗转发表于《明报月刊》。
周作人并没有直接给金庸的《明报月刊》投稿(那个年月,也不大敢,其时《明报》《明报月刊》其实很“反动”),故此,此文或当改题为:《勉强算是金庸与周作人的一点文字因缘》。
《绿野仙踪》一书,金庸应该很早就读过了。知堂《旧小说杂谈》也谈到此书“里边很有些秽亵的描写,其最奇怪的是写冷于冰的女弟子于将得道以前被一个小道士所强奸的故事”,不知《神雕侠侣》中小龙女与尹志平(或甄志丙)的故事有无受到《绿野仙踪》这一情节的影响,其“最奇怪”处,不在《绿野》以下。
三
知堂老人《说诗》一文,也“未收入自编文集”,发表在1957年11月29日的《新民报晚刊》,用的又是笔名,“十堂”。
这篇文章,金庸应该未曾读过。
仍在这里拉杂一谈。
知堂《说诗》:“俄国诗人梭罗古勃做诗多极晦涩,意义不甚明了,有记者走去问他,他回答得最妙。‘……到了现在已非当日情景,要我追想起来,另用一套话来表白,哪里还能够呢,……’”
让我想起在网上经常看到的一种说法:“不符合作者原意!”
我非作者,自然不会傻到一口咬定作者只能这么想。阁下亦非作者,如何就可以断定他一定不这样想?
况且,当时的作者究竟作何想,怕是他本人也不十分了然。
金庸便讲:“这里的分析半点也没有‘权威性’,因为这是事后的感想,与写作时的计划与心情全然无关。”(《韦小宝这小家伙》)
四
不同于梭罗古勃的晦涩,知堂认为英国诗人布莱克《给我的桃金娘树》一诗很是“明了可懂”。
“缚在可爱的桃金娘树下,——
周围落下许多花朵,
啊,我好不厌倦呵,
卧在我的桃金娘树下。
我为甚么和你缚住了,
呵,我的可爱的桃金娘树。”
知堂对此诗的理解,如下:
“布莱克是痛恨一切束缚的人,这诗便是他对于爱情的宣言。他说,这桃金娘树是美的可爱的,他自愿爱它,但他却又被缚在树上,他爱这树,但是恨被缚住了反而妨碍了他自发的爱,……”
“本书结束时,盈盈伸手扣往令狐冲的手腕,叹道:‘想不到我任盈盈竟也终身和一只大马猴锁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盈盈的爱情得到圆满,她是心满意足的,令狐冲的自由却又被锁住了。……人生在世,充分圆满的自由根本是不能的。……”
令狐冲如布莱克,“痛恨一切束缚”。
“他却又被缚在树上,他爱这树,但是……”
任盈盈,即是令狐冲的“可爱的桃金娘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