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宁茶的故事之十八:茶马古道,爷爷心底的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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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古道,爷爷心底的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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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宁茶的故事之十八
【编者按】云南昌宁,茶的土地,茶的故乡,她在澜沧江边长大,她在天堂山上成熟,千年不变的爱情在这里长成故事。她美了这片土地,富了这方的人民。远方的游子一看见茶叶,就会想起昌宁的爸爸和妈妈,心中就会升腾起无比的力量。今天,云南省纪实文学学会与中共昌宁县委宣传部携手名人大家、草根作者共同讲述昌宁一片叶子的故事。以此,献给伟大的祖国、献给伟大的人民,献给党的二十大!
茶马古道,
爷爷心底的殇
禹艳芬
茶马古道,一个早已为世人熟知的古代贸易通道。我未能亲见,然而从爷爷的身上,我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它的气息。
我家的祖上,其实并不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这也就解开了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的迷雾:寨子里,为什么没有别人家和我家一个姓?
至于我们家为啥从禹氏聚居的寨子搬到了现在所住的村子,我没有找到答案。在我尚未成年的时候,我的爷爷,那个在邻居眼里不懂人情世故,性格倔强的老头,便离开了这个多彩的世界,去和我的奶奶团聚了。
爷爷小名叫“阿禹十”。顾名思义,就是家里的第十个孩子。但是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见到过我的大爷爷、二爷爷……九爷爷。我曾经问过爷爷,但是得到的答案却是深深的沉默,那沉默就像爷爷裤腰里别着的烟锅。
由于我们家在寨子里是单门独户,所以很不受人们待见,加之我那老古板的爷爷当过几天大队长,原则性极强的他因为队里的事得罪了不少乡邻,所以我们家后来在村里的日子不太好过。
然而这并不足以阻挡家里人追寻幸福,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们全家的共同努力下,家里的境况有了些许改善。爷爷的沉默也在这个时候爆发了。
“冬上我要去一趟镇康。”那天吃饭桌子边爷爷的这句话,却似惊雷炸响,让我们全家人惊愕不已。爷爷时年已过花甲,去镇康要经受汽车颠簸之苦,并且还要转两三个汽车站。家里人不知道爷爷的身板是否受得了这份罪,大家都极力阻挡,但是爷爷执意要去,最终也没有能够拦住他。
爷爷成行的那天,天空飘着小雨,我站在门口,直到看着他手里的那柄黑伞消失在雨雾中。
母亲其实有陪爷爷去的打算,怎奈家里微薄的收入无法支撑两个人的费用,只好作罢。
爷爷去镇康的缘由,是他出发的那天我窝在母亲的怀里时, 从母亲的嘴里得知的。
由于家里穷,我的太爷爷实在无法赚够家里十四五口人的口粮,就在我那些大爷爷们成年后不久,把他们一个个送进了马帮,送上了茶马古道。我的爷爷由于是家里的老幺,加上我太奶极力阻止,这才得以留在老家。
就这样,我的那些大爷爷们,长年累月赶着马匹,驮着家乡的茶叶,行走在用镢头、凿子开凿出来的山道上,其中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儿时的我,曾在奶奶的口中听到过一些赶马人的轶事趣闻和笑话。其中印象深刻的是一首歌谣:“赶马老大哥,拍得个马屁笑呵呵。要吃茶,马撒,要吃汤坨(汤圆的俗名)叫马屙。”当年我只觉得好笑,如今细细想来,其实里面饱含的是赶马人的心酸与孤寂。
大爷爷们赶马帮一个来回得好几个月,途中风餐露宿,罗锅家私需要随行,经常是哪里黑哪里歇。途中更有野兽巨蟒出没,甚是危险,那些居住在原始森林里的巨蟒由于长时间不挪窝,以至于身上都长满了苔癣。曾经有赶马帮的人把它们误作枯树桩,从而把吃饭的家伙什放在巨蟒身上,回过神来的时候,东西已经不翼而飞。每次听奶奶讲到这些,我都笑得前仰后合。
自从母亲和我讲了大爷爷们的事情以后,我再听到这些,心里却有了淡淡的哀伤。
由于常年在外,我的大爷爷们在他们马帮的终点找到了生命的另一半,在异乡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从此不再回来,在那些没有网络的时代,他们只靠几年一封的书信和家人保持这联系。
我没想到,生性孤傲的爷爷幼年时候就承受了同胞分离之苦,而这份痛苦却是茶马古道带给他和我的大爷爷们的。
爷爷在半个月以后归来。
那天我正提着一桶猪食拉开大门,却见爷爷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手里拄着离开时的那把黑雨伞,脸上的沟壑更深了。我没问爷爷为什么不直接进门,倒了猪食以后,爷爷还在,我把他牵进了门。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手里传递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头缠包头的妇女和一个年龄和爷爷相仿的人并排站着,爷爷站在他们旁边,他们的前面,是四个成年的男女。爷爷告诉我们,照片是他和七爷爷一家,那些侄孙们都去上学了,没有拍上。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爷爷的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爷爷到了镇康以后,才发现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几经周折才根据随身携带的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七爷爷家居住的村子,途中曾因旅途劳顿,加之没有及时找寻到亲人而急火攻心,昏倒在半道上,亏得有好心人把他扶到路边休息。
到了七爷爷家以后,爷爷才知道别的哥哥已经相继离世,由于相隔不太近,他们的后代也极少与七爷爷家来往,所以爷爷没有找到他们。
爷爷在七爷爷家住了十多天,看到他们在那里安居乐业,一家人其乐融融,便强忍着痛苦挥别了他们,踏上了回家的路,临行的时候,带上了这张照片。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很久很久……
从此以后,我经常看见爷爷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眯着眼,在阳光下细细地看。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1997年那个夏天。
那天下午放学时,天降暴雨,当我把永久牌自行车停在车路边,跑到路基下避雨时,耳边回响的是早上出门时母亲的话语:“青儿,晚上你回家的时候,妈把饭给你炖锅里,你自己吃,我们今天打麦子可能要到天黑才回家,你回家时候,不要忘了看看阿公。”于是,雨稍微小一点,我就蹬上车往家赶。
到家以后,我顾不上吃饭,先去堂屋看了阿公。我们那里的习俗,人不行的时候,就会把他移到堂屋里睡,因为堂屋是供奉祖先英灵的地方,这样,也许先人们会保佑行将就木的人多活几天。
当时爷爷已经病入膏肓,可怕的病魔把爷爷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我进屋后,叫了声:“阿公。”爷爷听到我回来,用轻得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向我传递了想喝水的讯息,我倒了半杯水,用两个杯子倒了倒,并试了试水温,不烫了,才扶着爷爷喂他喝下。
“阿公,你要不要吃饭?”爷爷摇了摇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由于要赶着去学校,我去厨房里胡乱吃了几口饭,和爷爷道了别,这才离开了家。谁知,这一别竟成永诀。
三天后,我听到了爷爷离世的噩耗。再次回到家,看到的已经是冰冷的棺木。
爷爷就这样走了,带着遗憾、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眷恋走了。爷爷走后,母亲把爷爷从镇康拿回来的那张照片锁进了柜子里。
伴随着爷爷的离世,那根好不容易续起来的流有禹氏血液的琴弦也断了,我不知道哪一天才可以把它们接上,希望有那么一天……
(插图源自网络)
作者单位:昌宁县第一示范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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