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姨的春天没有到来

《小城三月》从春写到春，大自然的春天在萧红的笔下犹如轻盈的舞者，向左舞动是蒲公英：“蒲公英发芽了，羊咩咩的叫，乌鸦绕着杨树林子飞，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日子一寸一寸的都有意思。”；向右舞动是河冰：“河冰发了，冰块顶着冰块，苦闷的又奔放的向下流。乌鸦站在冰块上寻觅小鱼吃，或者是还在冬眠的青蛙。”春天在她眼里有股可爱的力量：“春天带着强烈的呼唤从这头走到那头……小城里被杨花给装满了，在榆树还没变黄之前，大街小巷到处飞着，像纷纷落下的雪块……”并且“春吹到每个人的心坎，带着呼唤，带着盅惑……”

在如此春色中，翠姨的故事以平铺直述的笔法悄然开启，读者走进了她的生活，看到了她的文静优雅。翠姨羡慕能读书的“我”，有想法总来问我，“我”和翠姨聊天，“我”陪翠姨逛街，翠姨和“我”一起去买大家都喜欢的时髦披肩，去买翠姨喜欢的绒绳鞋，但鞋子没有买到，“翠姨深深的看到我的眼里说：‘我的命，不会好的。’我很想装出大人的样子，来安慰她，但是没有等到找出什么适当的话来，泪便流出来了。”翠姨怎么那么轻易就把不顺心的日常跟命运联系起来？是现实让她有这样的念头，还是这样的念头决定了她的日常现实？

翠姨后来订了婚，翠姨去了哈尔滨，见识了年轻学生和“我”的哥哥，翠姨跟“我”哥哥似乎有某种默契或秘密，翠姨更不愿意出嫁了，她一想自己要嫁的那个又丑又小的男人就恐怖。在“我们”家住了一阵子的翠姨，在外祖母来接她的时候，竟不愿回去，很勇敢的提出来她要读书，她想不到出嫁。在读书这件事上翠姨是幸运的，家里请了教书先生教她和其他女孩儿读书，但读书不久，翠姨就病了。

《小城三月》的妙处在于，明明在写爱情，却隐去了爱情描写的诸多表象，以一种“冰山一角”的写作手法，把翠姨对哥哥的爱恋相思通通淹没在水下，任读者设想。说到底那个时代男女自由交往是世俗不允许的：“男子是不好去专访一位小姐的，这城里没有这样的风俗。”一句“这城里没有这样的风俗”像铁律般，不知阻断了多少有情人的情感依托。可想而知，男女自由恋爱是万般不能为社会所接受的，翠姨被读书和年轻生命唤醒的自我情感意识，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仿佛就是她好生喜欢但没有买到的“绒绳鞋”。

翠姨的病越发严重，“我”哥哥去看她，她拉住哥哥的手的那种恳切，就是她的病因，但她始终没能为自己的心愿大声疾呼：我喜欢，我想要……是什么扼制了这种呼声？因为，真正的春天还没有到来，翠姨也在春天到来之前，离开了人世。

“春天为什么它不早一点来，来到我们这城里多住一些日子，而后再慢慢的到另外的一个城里去，在另外一个城里也多住一些日子……但那是不能的了，春天的命运就是这么短。”

当代女性的春天是什么？在哪里？想起一部同讲春天故事的电影《小城之春》，又是另一个“翠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