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四岁，和姐姐盘腿坐在外婆家的屋顶上，等流星雨。外婆踩着梯子，手里端着糕点，裹着白发的黑纱巾在夜空里飘:

“快下来吃粘糕、八宝饭咯！”

我摸索着从梯子上爬下来，伸手抓年糕。这时，天上忽的一闪，姐姐嚷道：

“哎呀，流星，流星，傻妹子！”

贪吃的我错过了流星，在夜里大哭，受了风寒，发烧了，躺在床上修养。外婆拿来连环画报，讲起了《宝石花》的故事，铜山娘娘的花园里，有一颗宝石花，外婆指着画面上那朵多棱精巧的花，说：

“天上的流星，就像这朵宝石花，你看，这个男的因为看见了它，被恶娘娘弄走了，过了很久，才回来，所以，没看见流星，就对了啊。”

上学认字了，我看懂了《宝石花》的故事，原来，青年工匠丹尼洛是因为追求美而舍弃世界，找到宝石花，留下来学艺，他的妻子卡佳从铜山娘娘手里夺回了工匠，而丹尼洛最终在人间造了一朵完美的宝石花。

“这和流星有啥关系啊？”我问外婆。

外婆轧悠着摇椅，用手指着铜山娘娘说：

“这个坏娘娘，因为她花园里有宝石花，像流星一样，不能看，看了，就把工匠带走了，要不是因为有卡佳这个好姑娘，工匠就永远也回不来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有的男人，就像流星一样，会把小姑娘骗走的……”

说着，她咧开嘴，大笑着，咳嗽着，瘪瘪的下巴翘起来。我双手托腮，听外婆开始讲她的初恋故事，她讲了很多遍，我只记得，外婆的初恋情人走了，他不是外公。

一天清晨，咳嗽声消失了，外婆在梦里走了，那年，我十八岁。清点遗物时，发现厚厚一摞连环画报，都已经泛黄了，画报被外婆用牛皮纸装订了多次，里面的故事，她一遍遍讲给过姐姐和我听，最爱的还是那个《宝石花》。

重新翻开《宝石花》，想起外婆的话：“流星就像宝石花一样，会把人迷住。”

幸运的是，我和姐姐没有邂逅流星般的初恋情人，我们都遇到了忠贞伴侣。

偶尔，在梦里，还会听外婆讲《宝石花》的故事：

“流星就像坏娘娘花园里的宝石花，不要看。”

我答：

“放心，这男人不是一颗流星，是人间永恒的宝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