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下二十一（上）

我和老刁在唱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之后，紧紧抱在一起，热泪盈眶。用花鱼雁的话说：爷们轻易不流泪，只是未到闷骚时。花鱼雁一边说一边温柔抚摸我的头顶，就像二十年前告别时那样。我却没有一头扎进花鱼雁的怀里痛哭，就像二十年前告别时那样。老刁说，花花，也摸摸我的头吧。花鱼雁笑着在他头上凿了一个栗子。

我们之所以搞得儿女情长，实在是身不由己。想想看，同居四年的大学同学竟然奇迹般的在全省畜牧会议上相遇，那真是万千滋味，俱上心头啊。我们点了个卯，借口上厕所拐而去饭店喝酒。老刁说，光两个老爷们喝太没劲，我给你电话一人，保你兽性大发。

当花鱼雁甩臀扭胯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早已绝缘的肉身瞬间电光闪闪，那些苦涩而美好的过往一浪一浪抽打着我的心脏，而我却假装平静地上前轻握了握她的手。花鱼雁脱下外套，那两个丰满的小兔子脱颖而出。老刁说：花花，你看看胡子那眼神，直勾勾的，太流氓了。我说呸。花鱼雁向前一挺胸：看看又无妨，性感吧？给打个分。老刁说：光看外包装不行，得验验货。话声未落，花鱼雁就扔过去一支口红，正中老刁的秃顶。

老刁说：胡子你知道吗？花花已经有三个孩子啦，按照我们的畜牧经验，能保持这样的身材，实在是不易啊。我说：花花，你真的去了日本？花花说：没人要，只能到日本给他生孩子啦。你不知道我那三个小崽子，都是男孩，一个比一个猴，我这好不容易脱身回国清静两天，没成想还能和初恋相会，来，和你痛饮三杯！

老刁直摇头：三杯不行，二十杯，喝倒了好办事，就这么定了。

我们一边回忆一边痛饮，不知不觉十杯下肚。

老刁现在是主管农牧林的地方小吏，清水衙门无事可做，整日纵酒欢歌。老刁无限深情地回忆说：想当年，金戈铁马，粪土当年万户侯，如今老子竟也失身于侯，做得个走马小卒，想起来怎不叫人泣涕涟涟！

我说是啊，我们都长大了，由愤青变成了青粪。

说起来，我们在大三的时候差一点被开除，那年我们都二十一岁。

到现在，我还清晰记得系主任那双尿泡眼蛋，像两个阳痿干瘪的睾丸挂在脸上。他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如果态度好，我们是不会考虑开除你的。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何去何从，我们尊重你的选择。说完，开始浠溜浠溜地喝茶，二郎腿一颤一颤欠揍的样。我说：我想看看有关这方面的规定。规定？尿泡蛋腾地站起身，一只手敲打着桌子说：老子就是规定。

我想了想手下那帮弟兄，咬牙切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像这样的教授后来又做了行政领导的，上过大学的可能很熟悉。他们抄袭论文，剽窃成果，在晋升职称的道路上弄虚作假，在菜市场为一毛钱同菜农争得面红耳赤，在学生面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而往往是他们，最终成为某个专业的领导人。

事情其实再简单不过。按照我们学校的规矩，休息时间是不准打牌的。但是我们宿舍八个人晚上都有约会，只好在中午过过牌瘾。这其实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也该我们倒霉，我们被小人暗算了。

暗算我们的是后来做了辅导员再后来做了系书记的校学生会副主席东方犬。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孙子叫什么，只知道他姓东方，本来就糟践了这么神圣的姓氏，再加一“犬”字也不过分。不过是我们宿舍的老三抢了他的女朋友，便终于寻得这样的机会来报复。

当时他带领着我们学校学生会所有的搜查犬对我们宿舍进行围堵。好在老刁有先见之明，把门关死了，这样东方犬只能无奈地在宿舍外狂吠。我们不慌不忙藏好了作案工具，气定神闲地打开了宿舍门，把搜查犬放进来。

东方犬说：你们宿舍中午不休息，聚众打牌，要严肃处理。

我说：我们没打。

东方犬诡秘地一笑，指着门上撑起来的小窗户说：别装啦，我们从玻璃上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说：奇怪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老刁走过去：胡子，你眼睛有问题啊，我看到一群狗耶。

可想而知，东方犬脸色铁青，走出门去指着我们说：你们等着。

老刁要过去揍他，被我们拉住：保护动物保护动物。

下午，我们的约会被迫取消，女友们排着队来抗议。系里把我们招集起来，威逼利诱，要做深刻检讨，并且要从严处理。

我们都不写。

一个星期后，我们都写了。尿泡蛋说不写全部开除。

老刁的检讨开头是这样的：众所周知，扑克是深受我国人民喜爱的一项传统体育活动，千百年来长盛不衰。我从小立志献身体育，三岁启蒙，五岁学徒，八岁杀遍天下无敌手。进入高等学府以来，高手云集，常常不分昼夜华山论剑，不知不觉荒废了几度春秋。眼看牌技炉火纯青，不成想，就在某年某月的某个下午，东方一亮，数犬吠日，我多年的功力毁于一旦，想起来无比悲痛，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系领导对我们的哼哼教导。

几天后，处分下来了。我的处分是记大过；老刁因为这份感情真挚的检讨书，被记过一次，其余兄弟都是通报批评。为此，我们到酒店庆祝，狂欢到夜深。

如今老刁想起来就意味深长地说：万万没想到，我恨了四年的畜牲，到头来成了主要的工作对象，报应啊！来来来，为狗日的命运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