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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此情可待 |
在胡之胡的童年记忆里,王木匠的三女儿与胡家二公子的婚姻几乎堪称完美。原因很简单,童年胡之胡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街上度过的,玩泥巴,捉虫子,拾鸡屎。往往拾满了一尿勺鸡屎就歪倒路边沟畔呼呼大睡。当他光着脚丫子回到家中的时候,也许两个大人的战争早已结束。所以,当胡之胡第一次接触《地雷战》《地道战》的时候,竟表现出处子般的惊奇和向往。
很多人以为这次我要写自传,其实故事的主角应该是我的父母。在所有描写战争的著作里,就算具有强烈革命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品也不能掩饰战争的血腥。我不喜欢这些,我更愿意把家庭战争看成是爱的另一种方式。
我猜想,战争是从新婚第一夜开始的。
当时,父亲结婚的新棉袄不翼而飞。母亲问他,他憨厚而尴尬地笑笑,只好倒出实情:借来的,还给人家了。穷,是母亲早已知道的,但穷到连结婚的外套都没有,实在有点过分。至于他们后来怎么摆平这件事的,我没看到。春节回家,我一定要问一问的。
有一点可以肯定,从新婚第一天开始,母亲就取得了战争的主动权,以她的性格,毫无疑问。从这一点来说,男人的老实憨厚,为擅长打持久战的女人提供了一个广阔的战争舞台。而决定战争深度的,就是男人的缺点。
所有正常的男人都有缺点,更何况,像美帝国主义一样霸道的女人想攻打像伊拉克一样可怜的男人,不可能找不到借口。在所有的缺点里,唯一不能让女人原谅的,恐怕就是婚外情,而父亲傻就傻在这里。
如果说父亲有艳遇的话,他的艳遇就是一张一寸的大姑娘黑白照。三十岁的男人不可能没有相过亲,但父亲不该把他以前比较满意的女人照片一直留在抽屉里。母亲没有销毁这张照片,只是经常拿出来取笑父亲。这让父亲很恼火,常常愤然离去。但父亲就是父亲,只是脸色大变,咕哝一句骂人的话,很少动手。也许母亲抓住了这一点因而肆无忌惮,常常得理不饶人,将父亲整得凄凄惨惨戚戚。从我有家庭战争记忆开始,我和妹妹一直站在战败国一边,这让母亲很恼火,经常指着我们两个人骂你这个没良心的。
在漫长的婚姻长河里,战争呈波浪状曲折上升,在十几年后达到高峰。从对骂开始,逐渐演化成枕头大战。我经常在半夜惊醒,看到孤独无助的父亲守着一堆枕头。而口若悬河的母亲用强烈的火力封锁了父亲的发言权。而战争的发端往往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但父亲也不是一味退守的,直到有一次忍无可忍,将一盆面粉扣到母亲头上。这是我所见过他们战争最激烈的一回,但随后就遭到了母亲疾风暴雨式的还击。她不可能容忍任何形式的起义,用最强大的火力镇压了父亲。多少年以后,当我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母亲都是眉开眼笑添油加醋的,仿佛这只是一场经典的战例。
少年时代的我痛恨这样的战争,终于忍无可忍,半夜离家出走。在那时,我们虽然站在父亲一边默默支持,但绝对不敢进行具体援助。这次离家出走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我。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六十里外的县城上高中,第一次写信请求母亲和平停战,哪怕只是为了妹妹。从此以后,战争逐渐走向没落,从大规模的阵地战转向偷偷摸摸的游击战,并最终成为老夫老妻无法戒除的爱情游戏。
战争,总是要伤人的。受了伤的父亲能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忍受和化解,在我看来,不仅仅是一种胸怀,更是一种深爱。而母亲,也不是战争狂人。无论第一天的战争多么激烈,第二天母亲照旧做饭照旧最后一个吃剩饭。这一点让我深深感动。他们解决战争的方式往往是这样的:母亲说,吃死你这个穷鳖的(方言,相当于穷鬼,我这么臆断);父亲嘿嘿傻笑。或者,父亲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母亲一脸愠怒:谁和你说话!
父亲性子慢动作也不利索,经常成了身手麻利的母亲的战争导火线,终于发展成短暂的遭遇战。特别是到了晚年,两人孩子气重,观战的我们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我知道,他们已经离不开彼此,没有了战争,无聊的岁月将淡然无味。
大部分的家庭常规战都是这样,实际上也不必写。谨以此作为他们结婚四十周年的纪念吧。
后记:本来这个战争档案还有很多内容,涉及到家族内部,涉及到亲戚之间,也涉及到我,比如“我和妻子的战争”。但目前我显然缺乏自报家丑的勇气来写更经典的战例。也许沧海桑田以后,我可以散漫地写来,悠然地欣赏,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