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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我在生活 |
要是在以前,旅游归来我会写一大堆文字,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胡编乱造的,貌似很会参透。这一次非常不同,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发现自己和文字有点不搭调,完全是陌生的关系。我曾试图跳出文字的枷锁,所以很长时间里没有真正写一篇像样的东西。我开始羡慕写字的人,羡慕他们在文字里的骚动。
有那么多写西湖的诗文,我读了一些,忽然发现,包括苏东坡在内,都没有办法用文字来表达内心最让人激动的波澜。或许,他们和我一样,只是看到了,只是在心湖的表面漾动微澜;或许,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用文字来完成一切。
这会不会是另一种玄机?上帝让我们享受生命的流动,并不是让我们一头扎进西湖,因为西湖下面就是千年沉积的淤泥。山水给我们的,我们只能接受了其中的万分之一,再奢望,便会更少,正如世事一样。昨天看了一个名作家的《西湖四韵》,全都是玩弄文字游戏的劣技,没任何意义可言。于是心下释然,不急不急,让那些印象在心里积淀吧,发酵吧,总有一天,我心中会有一个自己的西湖。
实际上我对西湖是颇不满意的。我们得到的又不及古人的万分之一,我们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游客。西湖太功利了,到处是走马观花的人,到处是照相的人,到处是生意,到处是万丈红尘,我就是他们中一个可怜的随从。岂止是西湖,能够波及灵魂的风景大概越来越濒危了吧。在我踏入周庄的几分钟时间里,我就开始讨厌周庄,西塘还好一点。所以,当经济发达的时候,我们的灵魂已经无处可藏,即便到了所谓原始的古镇或山水,只是一个假象。
我坐在西湖边的时候,尽量跳出眼前的喧嚣,想想美女苏小小,想想占尽风月的名流居士,想想西湖最初的风情。这很像一个事实:在没有处女的年代想念处女,在没有真品的年代想象原璞。苏小小的西湖不是这个样子,否则她的爱情就该死而腐朽。林和靖的西湖也不是这个样子,否则梅妻鹤子都是骗人的鬼话。我们的世界变了,就像拥挤的上海的交通一样,到处都是欲望的车辆,密密麻麻挤成一团,蜗牛一样向前挪动。
可惜的是,我没有在晚上去拜访西湖。夜晚的西湖大概能将湖面的花花绿绿慢慢沉入水下,在逐渐宁静的景象中露出憔悴的原貌。风该是多少有些纯净的吧,水该是多少有些安谧的吧,湖边恋爱的情人也敢于放肆地缱绻沉醉的吧。划一只小船,在三潭印月的迷离中静静看,看得自己有些困意,连苏小小也忘了,索性就倒在船板上,昏睡到天明。风拂过我凡尘的躯体,也做一回仙人,和古往今来的美人约一个会,和明明灭灭的骚客做一回诗,也不枉红尘来过。
这些当然都是奢望,万分之一中的大多数是要靠想象来填充的。七天的时间,即便没有喧闹的功利的挤兑,我们也很难读懂“江南”二字的。至于那个悠长的雨巷,至于那个悠长的雨巷中撑着油纸伞徘徊且徘徊的丽人,都活在了墙上的古画中,更不用说心灵中一尘不染的江南了。江南啊江南,一阕乱调唱罢,米酒浇湿了幻梦,也该收拾了舵桨,隐遁于苍茫的历史远景中吧。
那天晚上到了灯光潋滟的秦淮河,想着俞平伯和朱自清,却没有了要上船的想法。二公已逝,歌声杳然,秦淮河便没有了最动人的风情。看一看吧,这就是惊艳的秦淮河,这就是桨声灯影中逐渐庸俗的风度。看一看吧,站在桥头无限感慨地怅惘。
也许这就是生活,从古到今没有一处可以同理想比肩。我该收起那无聊的遗憾,从庸俗中来,到庸俗中去,偶尔风雅一把,写点骗人的文字,然后变回真实的自我,吃喝玩乐,了此残生。但我还是选择做一个有理想的人,失去了理想,现时便只能是现实,那与死又有什么不同呢?西湖也许只是理想中的西湖,从来都没有格调高雅的现实的西湖。我们寻找一辈子,不过是在自己心中竖起一座雷峰塔,在晚年的时候,给它起个名字叫“雷峰夕照”,如此!
我是那个苛求者,从今天起,就让这个角色死亡。我只希望在万分之一的波影中变成一缕轻盈的风,自由自在,且行且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