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一束麦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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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此情可待 |
坐着一束麦子回家。
这是海子诗歌中的一句。我一遍又一遍读着,想着,坐着一束麦子回家。
家里的麦子该金黄金黄了。站在我们家的菜地里,向北望去,一定会看到那一片金黄金黄的麦浪,随风摆动,一直冲到我站立的地方,溅起在我的衣上。
麦子熟了。
整整二十年,自从我告别家乡,就再也没有拿起那把弯月般的镰刀。它一定挂在了结满蛛网的门楼下,锈迹斑斑,锈迹斑斑。
泉水白白流淌
花朵为谁开放
永远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
吐着芳香
站在山冈上
每次读到这些诗句的时候,眼里都微微的潮湿。美丽负伤的麦子,金色闪亮的麦子,雄壮苦难的麦子。
也许我该收拾行囊,返回麦子成熟的故乡,在清凉的早晨,磨亮我的镰刀,沉默地走向田野,和我的父亲,和所有青铜皮肤的汉子走向金黄的麦子。
金黄的麦子从脚下一直奔涌到天边,麦浪滚滚,麦香滚滚,我们都赤裸着上身。
弯刀闪过,麦子齐刷刷倒在我们的怀里,打成捆,竖成垛。负伤的麦子悲壮地站在田野里。
汗滴到了土里,身上红痕道道,脊背晒起了水泡,腰酸背疼。站在地头喝水,冰凉的井水冲进我们的身体。
坐着一束麦子回家。母亲做好了丰盛的饭菜,等待着大小男人的风卷残云。大口吃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微醉,靠着麦子,打着饱嗝,月亮高高挂在天上。
父亲说,你不要回来了,也没多少活,都用机械收割了。
二十年,我将永远失去那把弯月般的镰刀。而雄壮的麦子将被机器绞碎,我找不到一捆麦子,我不能坐着麦子回家。
父亲在电话里沉默着,沉默着。
在此之前,父亲被碾碎的手指刚刚好起来,说感觉有点麻木。电话里,我听到母亲在笑,父亲说,你妈在绣花呢。
母亲的脊背弯得越来越厉害了,仿佛永远弯下腰割麦那样。姑姑说,你妈没白没黑地绣花,趴在撑架上,挣钱太吓人了。
父亲受伤的一根手指花了近一万块。母亲开始数落父亲,说无缘无故让孩子们花钱,老东西。说完这话的母亲去集市上买了排骨回来。看父亲吃得满嘴是油,母亲就趴在撑架上绣花,脊背就那么弯着。
春节从老家回来,母亲蒸了很多馒头,非让我千里迢迢背回来。
吃那些馒头的时候,胃里充溢着麦子的香味,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麦子,美丽负伤的麦子高高站在山冈上。
馒头吃完了,麦子远了,我想坐着一束麦子回家。
好吧,坐着一束麦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