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怀想起于昨夜的乌龟之死。都说乌龟命大，“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但它还是提前结束了自己平凡的一生，永远地离开了它还没有弄明白的世界，离开了我们的注视，离开了那些温情的岁月，那些把它放在掌心和它聊天的时光，那些在窗台上悠闲散步的日子，那些日升日落翘首期待的时刻。

 

    我隐隐的悲伤无法遏止，却没有泪水，也许，我已经远离了流泪的年龄。乌龟是因为要爬出鱼缸，忽然间四脚朝天，努力挣扎力竭而死。它死得很无奈很无助，它不会呐喊，不会呼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像消失的花香一样飘散而无可奈何，直到它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绝尘而去。我的悲伤也许正来源于此，“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人算什么！脆弱是他的属性，它甚至不如一株可怜的小草。

 

    我躺在床上，一个美丽的黄昏正在窗外。透过玻璃，我的心追逐着远去的白云，和蓝天在一起。天很高，蓝得彻底，是适合徜徉生命的海洋。这时，我才真正感觉到天空是一个用蓝色漂洗过的童话，我只是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亲爱的，不要打扰我的思绪，让我飞过去，触摸那纯粹的色彩，用热烈的心跳写一首蓝色的诗，像白鸽一样翔在它的怀里，直到我拥抱着蔚蓝一起落入黑暗。

 

    我曾做过漫长的远游，像一个浪子，独身一人，用寂寞的脚板叩打沉默的大地。每向前跨出一步，我身上的绳索就会松掉一点。我感觉得到自由的急促的呼吸，那慢慢逼近的节奏，那刚毅的棱角鲜明的脸膛。我好像已经牵住了它的衣襟，脚步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轻，现实越来越远。就那么几分钟，我好像已经活了整整一生，所以我必须抓住它，就像春藤抓住了树干，就像白云抓住了蓝天。

 

    当我注意到蓝天下起起伏伏的房屋时，我不得不又回到了现实人生。

 

    你见过那种种植蔬菜的大棚，低矮的穹顶，湿热的空气，我们的现实就是这样。一个一个这样的房屋将我们的人生拘囿，虽然我们可以享受阳光，躲避风雨，在功利的屋顶下自得其乐，但我们终于不可避免的缺乏足够的自然，从而那绚烂的外表下一颗脆弱的心灵经不起风雨的敲敲打打，因而无聊、空虚、怅惘、沉沦。思想也有一个黄金分割线，差一步你就感受不到生命的美感；多跨出一步，你同样会陷入超越的苦痛，枉自嗟叹。但是脚步既然已经跨出，就再也无法收回，正像每一个人都无法再回到单纯的童年一样。所以，人生是一列永远不会返回的列车，它带着你冷漠地前行，你甚至还没来得及在心中回味，它已经把你带到了遥远的未来。而且，只要你生存，就没有绝对的精神桃源，痛苦是不可窜改的宿命。

 

    不是所有的工作都能让我们开心，不是所有的生活都符合我们的心愿，不是所有的爱都不会滋生痛苦，不是所有的梦想都不会沾染污尘。我在工作中挣扎，挣扎就是逃不掉的绳索；我在生活中抱怨，抱怨就是拂不去的阴影；我的各种感情中哀戚，哀戚就是窒息你的真空。这时候，你的灵魂就会从现实中奔跑出来，到广阔的室外大口喘气，放声大哭。这些都是必要的，但你不能指望永远生活在那里，你还要回去。现实，是你必须睁大眼睛面对的墙。

 

    你要靠你自己，你必须找到那条飘忽不定的黄金分割线，你的心还要随着现实的变化随时调整远近，你的快乐就在这里。否则，我们不可避免地要遭遇乌龟的命运，挣扎半天最终力气耗尽，从而丧失了快乐。这条金子般的线，丈量着现实和梦想之间的最佳距离，让你既能快乐的生存，又能长久地拥抱着蓝天。正像我写的那首诗：

 

     我忽然想到一片草地中央

    是的，我爱蓝天，我爱生活，我在现实与梦想之间游走。我不要挣扎，我不要悲戚。双脚站立在大地上，灵魂飘逸在白云间。那我就是一只快乐的高高飞起的小鸟，拍打着我梦想的翅膀，向蔚蓝无限靠近，向自由无限靠近。 

 

                  必须跨过这道坎（上海卷）  

                  诗意的生活（湖南卷）     

                 

 

 

    一个人在屋子里待得久了，青苔慢慢爬上了眉梢，蔓入了心中。眼前出现一个无边的沉寂的湖面，泛着不规则的水泡，密密麻麻，散逸着死亡的信息。天空阴阴的压下来，湖水屏着呼吸，不敢说话。

 

    我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仿佛从潮湿黑暗的地洞往高出攀缘，身体在向下坠落，灵魂在无助的光滑的岩石上高扬。想放手，向后仰面跌倒，葬身黑暗。神秘力量发出紧急呼救，求生的愿望像一个巨大的弹弓，一下子把我甩出了地狱。

 

    一口闷气从胸中喷吐而出，我喘着粗气，一眼就看到了幽蓝幽蓝的高空。

 

    那是生命的底色，干干净净的生动、灵动，仿佛深海的蓝失去了地球的引力，落到了天上。我的双眼被晃得厉害，真想纵身跳到这样的蓝里，大口喘气，纵情舞蹈，把生命中的一切黑色都抖动出来，让厌倦了黑暗和灯光的眼睛找到它失散多年的母亲。

 

    母亲在远方，远方是永远无法抵达的家，就这样深深地思念，痴痴地怀想，远远地凝望。凝望是一架到达天堂的梯子，只要你迈上坚定的步子，你就看到了生命的出口。

 

    有时真的厌倦了工作，疲惫了世俗的你争我夺，看够了过来过往的虚容假面。真想跳出去，到荒无人烟的地方透一口气。但是生存离不开工作和应酬，只好变卖一部分光阴，为自己保留短暂的快乐。我太累了，被蛛网缠绕的失去了抵抗的力量，随着生活的水流漂泊。我恨自己，我靠着本能延口残喘。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坐在电脑旁，我仿佛就看到了这样一片天：湛蓝的澄澈的神秘领域，无限地延展，触手可及，却永远也抓不到。但是眼睛看到了，心在它那里，就证明我还活着。我知道，我仰望的这一片天空，是永不褪色的梦幻，有了它，我就有勇气在隧道里匍匐前行。

 

    有时，我和一群人坐在一起。我们快乐地喝酒，火热地交谈，探讨工作，唠着家常。谁也不会看到，一个表面如此热情的人，他的心却早已跑到清风的怀抱，在那里均匀地跳动。我把自己隐藏的太好，伪装的太好，这样我感觉很安全，不会有更多的冲突和打扰。我在渴望什么？就连荷花都可以连接着污泥，我为什么要逃？我在找一片天空啊，我的知音住在那里，我仰望的就是他的出现，不用说话，每人一杯清茶，淡淡的来去，无拘无束的去留，那也是一种干净的蓝，也是我的一个出口。

 

    我从不奢望高不可攀的爱情和婚姻，我只是希望它能像溪水一样流动的自然。我会守在岸边，种植无名的小花，有时我也会化身为蝴蝶，蝶绕丛飞，哼唱着大自然的美妙音乐。但是你看我的眼睛，经常会被琐屑的摩擦搞得混浊不清。我的眼里分明流着伤感的泪，有时只是一瞬即逝，再也找它不着。我渴望中的那片天啊，真的只是无法到达的幻想吗？真的有湛蓝的爱情和婚姻吗？有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幼稚的孩子，有时又觉得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妄想家。我不承认自己的奢求，却已经在奢求。是我把它说出来，最后一定由我来埋葬。

 

    抬头望天，想起了母亲的话。那年，我给母亲带回一幅画，高远的秋空，蓝的透彻。母亲意味深长地说：这样的画让人想家。如今再去体味，这蓝就是家的颜色，只有家才是最自由的温馨之地。生命好像已经远离了很久，路被荒草掩盖，指南针早已丢失，你再也回不到灵魂的故乡。

 

    冬天是最适合望天的季节。往高处一站，游目骋怀，大片的湛蓝在雪光的映照下，分外剔透，你感觉得到，生活离你越来越远，灵魂与蓝越来越近。只要你闭上眼睛，纵身一跃，你就是一只振翮凌霄的雄鹰，向着湛蓝的天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