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辄"绑架"全国人民
王石川

陕西镇坪县林业局局长覃大鹏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们并非回避问题，掩盖真相。真相就在这里：镇坪有华南虎，不采取行动，就可能真的灭绝。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大的责任？"他说，如果纠缠于外界的争论，这是对镇坪、对陕西乃至对全国人民的不负责任，"只有切实地建立起保护区，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工作。"（11月28日《新闻晨报》）

华南虎照事件俨然成了罗生门，谜题无法求解，当事人假装平静，或假装愤怒；也仿佛成了巨大的陷阱，当事人身陷其中，不能自拔；更像是飞速旋转的陀螺，当事人被裹挟着，在真相没有廓清之前，谁都在硬撑，谁都不能也不敢停歇。

真相是昂贵的，在真相无法赎买之前，于是华南虎照事件依然云山雾罩，于是当事人不停地发狠，不停地辩白，不停地恼羞成怒，又不停地心怀鬼胎。继拿项上人头作赌注后，有官员拿官职做赌注，当事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此次，陕西镇坪县林业局局长覃大鹏则拉上了"全国人民"。覃大鹏口口声声称，如果纠缠于外界的争论，这是对镇坪、对陕西乃至对全国人民的不负责任。这番言论令人哑然失笑。笔者想问两点：其一、不"纠缠"于外界的争论，即是对镇坪、对陕西乃至对全国人民的负责？你所称的全国人民包括不包括打虎派？其二、身为陕西镇坪县林业局局长，你覃大鹏能代表了镇坪县、陕西乃至全国人民吗？

无独有偶，拿全国人说事的不止覃大鹏一人。此前，美国《科学》杂志将刊登周正龙的华南虎照，闻讯后，中科院植物所首席科学家傅德志表示，对美国《科学》杂志即将刊登"周老虎"的照片一事，他感到很着急，明确表示反对，认为这将严重伤害中国人民和科学家的感情。他去信该杂志，要求对方在发表照片时附上他对事件的评论，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人自己有能力搞清楚事情的真假。（见相关报道）

这同样令人诧异不已，也窃笑不已。傅德志当然有权利明确反对《科学》刊登华南虎照，这是一码事，人家《科学》听不听从傅德志的意见，这是另一码事。至于《科学》无视傅德志的反对，最终刊登了华南虎照，受到伤害的充其量是傅德志一人，上升到"将严重伤害中国人民和科学家的感情"，这即是对《科学》杂志的胁迫，也是对"中国人民和科学家"的伤害。按照傅德志的逻辑，难道《科学》杂志心照不宣地拒登虎照，就是对中国人民和科学家的尊重？事实上，如果《科学》杂志轻易被人所左右，恰恰是对科学的伤害。

多年来，我们动辄被人代表，其实，每个人都是依公民的身份存在，除了我们自己，在不经过同意的情况下，谁也不应该代表我们。日前，华尔街铜牛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某女主持人游历美国时，看到不少国人骑牛，认为该不雅之举有辱国人形象。未几，有网友发现原来老外也骑牛。对此，有论者追问，到底骑在华尔街公牛身上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并称，不宜把个人与国家重新捆绑在了一起。从个体的视角审视，这个事情最多也就是个人的不文明行为。（见中国青年报）斯论大抵有一定的合理性，不要动辄把个体与整个国家捆绑在一起，更不能把一个个体的发言，强行提高到"全国人民""中国人民"的高度。

许多时候，你只能代表你自己，除了你自己你谁也代表不了。学者易宪容曾说过，在现代社会，不仅每一个人的利益十分分化了 ，他们是一个个的个体，都有自己的利益，任何人都是无法代替的，而且作为一个人个性化的主体，他们利益的多样化是任何人无法代表的。因此，任何个人的利益是无法由他人来替代。在这种语境下，易先生说：“我只能代表自己，而不代表任何他人。”斯言诚哉！如果刻意混淆国家和个体的界限，不是无知就是混淆视听，或是别有居心，强奸民意。

当然，人是作为个体存在，但他同时具有社会属性，比如有的人身负一定的社会地位，或者背后所属利益群体，是某一利益群体的代言人，此时发言，往往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就代表了一个群体。

回到华南虎照，探寻真相是必须的，但不必发狠，不必犯贱，不必"绑架"全国人民。我们更该追问的是：

让人念兹在兹的真相为何仍然遥遥无期？乍露曙光的真相为何稍纵即逝？这起事件难道就如此胶着下去？当然，争论是有益的，它可以最大程度地调动公民参与，可以在辩论中愈显民主的力量，亦有可能最终逼近真相。只是，当一个技术含量如此拙劣的虎照事件，却没完没了地喧嚣下去，却糜费了如此珍贵的公共资源，这不是幸事而是悲哀。为何真正权威的力量不介入其中？我担心的是，迟早有一天，公众会被类似这种暧昧而肤浅的闹剧磨灭了热情；我还想说的是，如果真相一天不大白，类似"绑架"全国人民的诅咒便一天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