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虽有泉水伴随，这个城市依旧热的喘不过气来，树上的蝉叫的声嘶力竭，像是歌剧男高音各音阶试探着拔高，沥青路面在午后的骄阳下，变得柔软，偶尔的汽车驶过，轮胎的印记会有浅浅的遗留。

老妇女甩着宽大的汗衫，肥硕的肉体瘫坐在马扎上，城市这会儿倒像是到了午夜一般的清净，连鸟儿也都停止了飞翔，张着嘴，呼着热气，一阵乌云掠过，大颗的雨点便跌落下来，一阵骤雨，没有湿透地面，风儿一吹，热气便又重新卷土重来。

二个月前，那局麻将被抓赌，受到了严重经济重创的车老二，清晨拦下的一车西瓜，在街巷胡同口一侧，堆卸的整整齐齐，一大块白布扯着四角，遮挡着阳光的暴晒，一只大铝盆，两只白铁桶，盛着清澈的凉水，一张就桌子，没有案板，一条二寸宽两尺长的西瓜刀，盖在白蘸布下面，角落里一只破筐堆了半筐西瓜皮，苍蝇在甜味的吸引下，上下翻飞，在犯着迷糊的车老二光膀子上吸允着咸馊的汗水，这缠手的西瓜摊，高潮应该在晚饭后，乘凉的云集之下。

七八十年代，聚众持械互殴的“武器”差不多也就是砖头棍棒，链条锁，金属扣的皮带，真动用武术用的刀枪也是罕见，比试拳脚功夫，摔摔打打，一是凭身强力壮，肌肉发达，力量对比，二就是抓把撂地摔个嘎巴脆，辗转腾挪拳击鼻梁骨两腮脖颈，三就是人多势众纠集力量打群架，人多势众威慑力见长，追随之人见胜势摇旗呐喊，见劣势撒丫子就跑，四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铁哥们一起上，义字当头，绝不胆怯，又会丁点武功气力，摔打功夫，也就可以所向披靡，在这个城市里雄踞一方，有名望的往往是一场混战，即可名声大振，如雷灌耳，打得不是一场殴斗，是一场树立一个地区群雄的威望。

车老二跟着林子江锻炼过几天身体，属于外围爱好者之列，穷的叮当响的时候，也会张嘴借点钱花花，这几车西瓜地进货，也是向林子江张的嘴。

车老二是老城区居民，一个城区，你的居住地在那时，似乎也就道明了你的出身，老城区多为就是店铺学徒，小商贩，家庭出身，再就是原始富户资本家，旧官僚之类的后人，商埠区则是进城干部，工人职员，铁道以北多为工人下苦力亦工亦农的棚户区。车老二的西瓜摊摆在商埠区，也是根据市场的需要。

昏沉了一天的车老二，晚间似乎来了精神，似乎像是演员登台一般，扯着沙哑的喉咙，晃着粗胖黄面皮的身板，一件撕掉了两条袖子的衬衣，肥阔的黑人造棉甩腿裤，一条白铜皮带扣的板带勒在肚皮上。凄厉咔擦，一个个西瓜被削开展示，随即被销售一空，乐滋滋的随机放送港腔粤语的四大天王乏了劲变了调的歌声。

夜晚十点过后，西瓜摊开是冷落，派出所下了班的胡利文带着俩见习小民警，寻一酒馆酒醉饭饱之后，溜达到了车老二的西瓜摊，马扎坐定，叫喊着“来个西瓜”，这时并没有看出西瓜摊主是车老二，两个拍马屁的小民警，更是殷勤，当车老二看清吃西瓜的那厮，竟是罚自己“巨款”的冤家，并没有声张，吃着西瓜，胡所长意犹未尽的说教给俩随从，半个西瓜吃完，随即送上的是一个生瓜蛋，张嘴一吃，酸中带涩，连忙扔在地上，俩小民警叫唤起来，“你他妈的这是什么瓜”，冲着车老二嘴里不干不净，车老二不急不慢，“不好吃？再切一个”？

当切了仨西瓜以后，总算有一个微露红瓤的好瓜了，心情不悦，有点扫兴，起身边走，车老二扯住仨人一算账，五九四十五，九毛一斤，五十斤，伸手要钱，俩民警愤怒起来，在领导面前还有蛮横，这是派出所的领导哦，胡利文走向前来，说；“车老二别耍横，你他妈的上次没有教养你，算是照顾你，吃你西瓜，也不是不给钱，你他妈别不识抬举”。车老二这时便扯足了嗓门大喊；“公安吃西瓜不给钱，仗势欺负老百姓”。嗓门越来越高，欲想回屋休息的居民，爱看热闹的人，不一会，就围拢了 几十人，俩小民警上前揪车老二，车老二使了一个顺势，便把一个民警撂倒了在西瓜摊旁，外人看不出，只是觉得小民警用力过多，自己闪倒，小民警起身，一记重拳砸在车老二歪瘪的面门上，顿时一股红汤喷出好远，车老二一抹地上的脏灰，那张苦涩的脸，此时已经像是被拷打了三天两夜的阵势，肚皮在地上摩擦，血污在到处涂抹，胡利文上前拉扯，意欲平息此事，不料带动了桌案，西瓜刀又擦上了车老二的臂膀，胡利文高声喝到；“不许胡闹，再闹抓起你来”。

此时车老二使出来男高音最后的声嘶力竭“警察吃瓜不给钱，打人抓人无法无天”，昏醉的胡利文以及那俩小民警也醒了一点酒，车老二，依旧打着滚，凑向互联网的脚下，围拢的人越来越多，胡利文也脱身不了，夜晚的热闹越来越掀起高潮，脏污身躯的车老二继续在仨警察的裤腿上涂抹，口水血污喷洒在他们的身上地下，气急败坏的胡利文不知道是失控还是愤怒还是从来没有受过的辱骂，抬起皮鞋的脚，直接踹在车老二的脸上，当那俩小民警也过来帮忙的时候，车老二不动弹了，一看此景，慌了手脚的胡利文连忙打电话叫120急救。这时车老二紧贴着地面的嘴，吹起来一个血泡泡。远处的张婶，看了一眼，转身回屋。

急促的警报声，急救医生吩咐将车老二搬到担架上，车老二到处喷洒着血污和当晚喝的茶水啤酒，以及晚饭吃的黄瓜拌猪头肉，空气中飘着臭蒜的味道，滴滴答答，那血污脏水滴落在西瓜摊前，似乎是一场触目惊心的血案。

胡利文和俩小民警，随着救护车，一路医院，车老二憋住呼吸，输着氧气，暗地里舒服的打起了鼾声，不是还会吐一口血污在自己身上。

医院里的陪床成了小民警的责任，呼喊喝水也聚决不怠慢，车老二老婆来到医院，车老二低声将凑过耳朵的老婆说，“不要擦拭，不要清洗，留住那些脏衣裳，我没事，吆喝你也装不懂”。

急症室的叫唤，车老二的声响震天，疼！叫一会，歇一会，舒服的睡一觉，接着又会掀起一波更高声的呼喊。

东方鱼肚白的时候，不抽烟的胡利文也已经结过俩小民警的烟吸了半盒了，拖着疲乏的身子，交代俩小民警，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你俩再呆一会。这时的胡利文已经陷入了混沌之中，觉得麻烦大了。

俩小民警吃早饭的当空，车老二让老婆回去蹬回了三轮车，让老婆蹬着自己裹着满是血污的床单，浑身划痕搓破的皮肉，悄悄的溜出了医院，直奔公安分局大门口，三轮车横在闹市区分局门口，滚落下来，平躺在地眯上双眼，老婆就喊上了；“公安人员酒后吃西瓜，不给钱，打人，无法无天，受过处分，再受侮辱”。

索性两口子都倒在了公安局门前，一个静卧，一个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