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按：令我感到惊异和欣慰的是，女儿雨箫不仅电影看得勤，手也勤快起来，且影评越写越好。比起她娘儿俩，我简直既不懂电影，更不会写影评。无奈之下，只好拿术业有专攻聊以自慰，以免在家中被过分瞧不起。

《无名女尸》：惊悚片的最佳境界

                                        傅雨箫

     2015年上映的玄幻恐怖片《无名女尸》（The Autopsy of Jane Doe），一经上映就赢得突出的票房业绩。 这是挪威导演安德烈·奥多（André Øvredal）的第一部英语影片，也是他第一部恐怖题材的作品。不同于传统的美国恐怖电影，在这位来自北欧的导演手中，《无名女尸》既没有到处乱飞的鲜血和尸块，也没有一惊一乍的吓人音效，却弥漫着令人惊悚不已的的恐怖气氛。连悬疑大家史蒂芬·金（Stephen King）看后，都建议观众不要一个人观看，以免导致心理不适。

   影片主人公奥斯汀（Austin）和父亲汤米（Tommy）是美国维吉尼亚省一个小镇的验尸官。他们的家族世代以此为业。每天和尸体打交道，让父子二人比任何人都更能深入地了解这些逝者的秘密。他们见惯了人生的各种结局，因而在危急关头也会比正常人更加冷静、理性，对怪诞恐怖现象也会比普通人有更强的承受能力。以他们作为影片的主角，预示着影片将会比一般的恐怖片口味更重。

 首先是女尸的出场就是极为奇特。与她一同被发现的其他三具尸体都是血肉模糊，死亡的场景极为凄惨，而她却没有任何伤痕。更奇怪的是，警方找不到这个女子和其他人的关联，所以只能将她命名为：“无名女尸”。

警长将她交给父子二人后便消失在电梯里。伴随着快节奏的背景音乐，父子二人为验尸做准备 ：打开录象机、在白板上做记录、将人体样本在冰箱中、在显微镜下观察切片，这组画面被剪辑得极为流畅，甚至给人以欢快的错觉。可以想象，这是他们经常要面对得日常工作，看上去和我们做其他行业的工作一样熟练自如，以至于我们忘记里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和其中隐含的阴森气息。

当然，绝大部分观众都对验尸一无所知。为了把我们尽快带入影片的情境里，对验尸过程有所了解，奥斯汀扮演了经验不足，虚心学习的角色，父亲汤米则像导师一样耐心为儿子解释每个步骤和每个线索。

我们由此得知，验尸一共分为四部分：首先是外表检验，然后是分成三步的内部剖检——心脏和肺、消化器官和大脑。随着父子二人逐步进入这四个步骤，女尸的身世也逐步清晰，同时，两位验尸官的处境也越来越诡异。

在汤米掏出手术刀准备进行解剖时，第一个异常现象出现了。首先是室外响起的雷声和室内突然闪烁的灯光，然后是自动跳台的收音机里出现陌生的歌声。镜头推进收音机，好像有人在操纵它。环境的渲染加上画面在父子俩和女尸的特写之间快速切换，让我们感觉到影片气氛的突变。从这一刻起，剧情开始脱离正常的逻辑，进入悬疑重重的超现实中。

切开皮肤，奥斯汀和汤米发现了女尸身上更诡异之处。死去多时，她本应肌肤溃烂面目全非，此时却呈现出光洁无痕的外表。父子二人尸检的动作过程中，还不断穿插着女尸面部画面。镜头每次都从正上方拍摄。从这个角度，凸显出她混沌无瞳的眼睛。女尸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但她柔嫩但肌肤却给人随时会活过来的错觉。

父子二人按照常规讨论医学问题，完全从科学出发，但阴暗的背景音乐和雷声却预示着某种超验的力量在逐渐迫近。一声响动。背景音乐骤然消失。奥斯汀好奇地走出解剖室去探查。这时，画面在走廊和解剖室间不断切换。两个主人公奥斯汀和汤米各自孤立在不同空间里，也分别遇到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

虽然整个故事都发生在这所密闭的验尸所中，但影片将它分割成几个区域，每个地方都可以制造不同都惊骇效果。在楼道中，有一面镜子放于拐角处，让来自不同方向的人可以看到对方。这个道具看上去很普通，似乎是常见的。但是，验尸所中通常只有父子二人，按理说他们并不会因为看不到对方而在楼道里相撞，这个镜子其实毫无必要，显然是影片编导有意放置的。

奥斯丁在镜子中看到一个人影，但是当他转过去，却发现楼道空无一人。背景音乐再次响起。尽管此刻并没有实质性的恐怖情节，但观众会情不自禁和奥斯丁一样感到压抑和紧张。这也正是选择恐怖类型片的观众所期待的。影片在这一段所做的渲染，当然也是为了吊足观众的胃口，让我们对即将发生对更为奇异对情节做好准备。

奥斯丁听到声音，被吸引到风道口。此时影片只用了一件道具：风道口的一块方形小铁网，它拍打的声音其实也并不奇怪，但此时因为我们和奥斯丁一样处于惊恐中，好像这个小物件被赋予了魔力，随时会出现异动。但是没有，编导不会轻易把剧情推到高潮，而是一步步诱导观众走向更深处。 

猫是第一个牺牲品。它见到女尸时就很异样，但是遭到主人到呵斥。但影片并没有拍摄它被开膛破肚的特写，也许是考虑到爱猫人士的感受吧。和半个世纪前的影片比较起来，现在的电影主题更大胆，但对动物对处理却更谨慎。电影公司和从业者显然都不想成为动物保护组织抗议的对象。

回到解剖室，父子两人在继续研究尸体时，屋外雷声大作。收音机里传出广播员仿佛诅咒一般的警告：“你们哪也去不了！”奥斯汀不由得回头注视收音机。诡异的歌声再次在收音机中响起。镜头用特写显现奥斯汀脸上的不安和担忧，随后又切换到收音机，再切换到女尸的面部和她混沌无神的双眼。镜头如此剪切明显是在引诱观众将收音机和女尸联系起来，暗示着女尸已经开始显现魔力。只用了几个特写，不多的物体，就制造出不安的异动，这是本片最显着的特点。

据导演安德烈·奥多本人称，奥斯汀和汤米揭开女尸皮下图案的一幕是他最喜欢的。这也确实是恐怖气氛渲染得最为成功的一段。背景音乐和主题歌曲同时播放着。皮肤被掀开的一刻歌曲骤停，一声闷雷让观众在画面和音效的双重刺激下心跳加快，直冒冷汗。紧接着是一连串速度不断加快的画面剪辑：女尸的脸、汤米的脸、奥斯汀的脸、皮上的图案、收音机、女尸的眼睛、自己打开的停尸柜门、奥斯汀、汤米、女尸......直到“啪”地一声，电灯一个个碎掉，突然一片黑暗。如果你是这计算机上前观看此片，想必会被突然的黑屏中反射出的自己的脸吓一大跳。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顺理成章，稍显老套。有了前面关于停尸柜、暴风雨预报、死者脚上拴铃铛等细节的铺垫，观众能够猜到父子二人必然无法离开验尸所，最终必然要直面这具神秘的无名女尸。

当关于女尸来历的谜底揭开，汤米知道自己难逃一劫。虽然他同情女尸生前的遭遇，但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成为女尸报复行为的一个受害者。他直接向女尸请求：让他承受被折磨的痛苦，只求保全儿子。但奥斯汀也没能逃过一劫。第二天警长来时，尸体都在原位，被误杀的奥斯丁女友埃玛（Emma）和父子二人。汤米皮肤表面的伤痕也和女尸的一样消失了。前来调查的女警官很容易便得出结论；这几个被关在房子里的人死于互相残杀。

观众很容易联想起影片开始时的案件：同样是几个亲友在房子里被杀，从现场判断同样是疑似互相残杀，只有无名女尸肌肤鲜嫩，没有伤痕……

收音机再次传来播报员的声音：今天是第四个晴天。由此我们知道昨夜并没有暴雨。那么，奥斯汀和汤米所经历的一切是否都是女尸制造的幻象？奥斯汀在死前甚至听到警长的声音，因而被吸引到出口处，最终坠楼而死。女尸竟然可以模仿警长的声音？或者警长也是她的复仇工具之一？ 

女尸被装上卡车，运送给其他验尸专家。车里的收音机中再次传出诡异的歌曲。阴暗的背景音乐也随着响起。在这个双重预兆下，女尸的脚趾一动，尸铃响起。影片戛然而止。 

这个无辜女孩生前被折磨致死，因而会具有无所不能到超自然的力量，可以重回人间为所欲为。观众在观看影片时，会越来越不自觉接受这个前提。所有诡异现象变成了具有“因果”关系，是可以被理解的逻辑。这种逻辑感其实是我们的一种自我保护，观众的恐惧感因而只局限在观看影片时。虽然影片的最后是一个开放式结局，暗示着女尸将会在阳间肆意杀戮，所到之处受害者都无法逃避，但我们看完影片并不会因此感到心惊胆战，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无名女尸》的拍摄成本不高，故事发生的环境和人物关系都极为简单。影片从最开始的毫无紧张感到最后的高潮，靠的是无数细微线索一点一滴地巧妙推进，虽然制造出紧张和压抑的气氛，却没有直接呈现残忍暴力的画面，不是刺激观众的神经，而是调动人们的想象，这其实是恐怖片的最佳境界。

                             【本文部分发表于《外企生活》杂志2018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