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回老家过年没有看完央视春晚——我看完王菲和那英合唱《岁月》就洗洗睡了。20年后再同唱一首歌，我还以为两位天后会唱上十分钟呢，结果岁月有声，意犹未尽。且不说那英穿着GIVENCHY黑白高定装贵妇，眉如墨画，是毛笔画的；单论王菲穿着御用造型师TITIKWAN为她量身打造的紫色长裙，仙气飘飘，连那双“清洁手套”都吸睛。王菲和那英给人的形象，就像她俩独具特色的歌声，是天使与大妈，有云泥之别。

       我姐正包着大包小包的红包，听我们在热烈讨论，回头一看，说：年近五十？左边那个看起来还是个小妹。这眼光，跟我的一样。我小外甥和他的媳妇，包括他的小女，基本上都在全神贯注抢红包，不是春晚上的某宝红包，而是手机群里的红包，元、角、分，也抢得热火朝天。我外甥甚至断言：过几年，这春晚定会在电视上消失——谁看哪！

       央视春晚尚且如此，企业春晚就更加困难。这点咱深有体会。我在前东家十年，一直都是人事行政的负责人，所以每年的春晚（在闽南叫尾牙，在台湾叫春酒）我责无旁贷，自动出任总导演——就是事无巨细，身兼全（部）职，包括策划、撰稿、节目统筹、组织排练以及灯光、音响与服、化、道等，有时还得做主持人，甚至充当演员。前后两个月，忙到眼黑，累至吐血。

       这么说吧，央视春晚才四个半小时，而我们企业的春晚则从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先看表演后用晚宴，就差没现场直播，只限入场欣赏。

       可是一连导演十年，再有才的人都会江郎才尽，再有技的人也已黔驴技穷。央视春晚的导演还换人呢，我们春晚的导演可是终身制，除非我离职——谁愿意接手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啊。每次员工吃饱喝足了就咬舌根，只有唱歌跳舞，游戏又不算节目，有没有新的看点啊？有！我不得不在导演之上，加了个编剧的职务，把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跟企业文化结合起来，改编成音乐喜剧。百上加斤，简直要疯了。

       现在好了，我只需挂个总导演的虚名，有的是青年才俊分头行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但也脱不了干系，效果如何，领导唯我是问——创新创新创新。创新你妹，真当我是央视春晚的导演了？

       传统的尾牙是翻不出新花样了，无非是团团圆圆围成一桌吃喝玩乐，酒店就那几套菜单，众口难调。感谢上帝，今年公司领导转变思路，不再固守大红大紫的农村办喜事模式，同意改成更为年轻、时尚的西式自助。大家各取所需随便吃，总可以闭嘴了吧？

       三年前曾突发神经，把大片首映礼的明星走红毯签名秀引入公司春晚场外环节，不知不觉就成了一个保留仪式。这个环节的重点是要设计一张巨幅签名背景海报，立刻暴露了我眼高手低的毛病——大片看多了，眼光自然挑剔，可惜非专业出身，没动手能力，只好有求于他人。虽然我们公司有专业美术团队，但游戏设计的人，画风太动漫，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登不了大雅之堂。可是沟通了几百回合，美术人员还是云里雾里get不到我们异想天开的点，要求我们找一个图样供参考，他们只做来料加工作业。

       好不容易过了我这关，到底心里没底，拿去给领导过目。人家可是资深美术师，完全按照张艺谋大片的美工标准来审视，色彩、光线、构图......精益求精，弄得我们美术总监不胜其烦，直接甩手给了底下的小弟。这小弟刚从学校出来，虚心接受，就是坚决不改——他也改不了，除非我们站在他旁边手把手叫他哪些地方怎么改。

       我跟我们执行团队私底下赌咒发誓，明年策划案一定要省略这个捞什子环节，直接搬一张算命的桌子摆在酒店门口，背后挂两块布，让员工在表格上签到就算，敷衍了事。说是这样说，明年还得往高精尖方向钻研。

       好不容易画成宏伟蓝图，领导一看设计感太强，太抽象，非得要我们给海报加一句文字，体现春晚主题。好吧，一说到文字，那就是我个人的事，其他人立刻扭头干别的去了。而我对文字是有追求的，我可不想套用“共创辉煌”之类的口号，俗；也不想照搬“欲上青天揽日月”之类的豪言壮语，土。为了显得咱还有点文化，只好向老李（白）借几个字，题上“乘流而上，凌风欲远”，貌似还符合时代潮流，又彰显企业精神。

       我们以为西式自助，员工就会像电视上的高端商务酒会一样提升逼格，拿着一杯红酒到处晃啊晃逛啊逛——也就刚开始取餐时，有人走动，川流不息，一旦填饱肚子，各就各位，端坐不动。无论我们使出什么招搞互动游戏，他们都无动于衷，顶多呵呵一笑，虚应个景儿，眼睛始终离不开手机。也不知谁在群里发了个红包，就像在南普陀寺前的池子里做慈善，随便撒一点面包屑，一池的鱼就摇头摆尾扑通争抢.

       我们的游戏也有抢红包，不是抢，而是摇，摇手机夺超级大奖。这个时候，他们才欢呼雀跃，围聚在大屏幕前，高举手机，严阵以待。待领导一声令下，大家立即甩手使劲摇拼命摇，也不怕手臂脱臼，手机飞出去，脸上的表情全都亮了。

       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抢走了春晚的观众——我干脆点播一首春晚主题歌吧，汪峰在“歌手”舞台上推荐的《所有人都在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