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保印

近日，河南当地媒体《大河报》、北京媒体《新京报》连续发表报道《南阳一抗日将士烈士陵园遭破坏，遗骸被挖出随处可见……》，新闻引用微博网友爆料称：“南阳市南召县云阳镇抗战时期的烈士陵园被卖给私企做厂房，惨遭破坏，枣宜会战3000多位烈士墓碑被挖倒，遗骨被随意遗弃一地……”《新京报》还以“动新闻”的形式发表了现场视频报道。

随即，事发地南阳市南召县联合调查组发出《通报》回应称，已责成企业停止施工、保持原状。南召县表示，对于网友反映的“地下有近三千烈士遗骸”，目前无从考证，但将充分尊重保护“抗日烈士陵园遗址”的意愿，邀请专家深入调查、考证，若经查证确有抗日战士遗骸，将采取相应保护措施。多个媒体以《河南南阳回应抗日烈士陵园遗址遭破坏：已停止施工》为题，发表了相关新闻报道。

此事似已平息。

然而，此事涉及抗战英烈，关乎民族的价值底线，绝非普通小事，不能就此划上句号。对照此前媒体的报道，特别是现场视频报道，在一一梳理南召的《通报》之后，我却发现这个回应在很多地方令人生疑。兹从以下九个方面提出问题，供有识之士参考。

其一：通报中称：“将充分尊重保护‘抗日烈士陵园遗址’的意愿，邀请专家深入调查、考证，若经查证确有抗日战士遗骸，将采取相应保护措施。”“据《南召县志》记载，1938年，国民政府军政部第二十五后方医院移驻南召，接受前方运送下来的伤病员，其中20多人在医院死亡。时国民县政府择定云阳城西南之南石庙，营建抗日将士烈士陵园，树烈士纪念碑。”

联系通报的上下文以及媒体对当地村民的采访，可以基本判定，当地是知道此处为“抗日烈士陵园遗址”的，至于是否“确有抗日战士遗骸”，用《通告》中的话说还需要“查证”。既然知道是“抗日烈士陵园遗址”，就必须慎重从事所有开挖事宜，以免惊动地下的英烈之魂。然而，南召并没有这样做。

那么，此处“抗日烈士陵园遗址”里，是否“确有抗日战士遗骸”呢？

其二：通报中称：“2018年6月26日在开挖长约100米的排水边沟时，发现有零星散落骨骸，并无发现网友图片中显示的帽徽等军人身份标识物品。”

《大河报》、《新京报》的报道中，以及网友发布的图片中，都出现了一枚沾满泥土的军人帽徽，那么，这个帽徽是哪来的？是媒体伪造的，还是网友伪造的？如果不是伪造的，这证明了什么？如果是伪造的或者移花接木的，当地为什么不严肃追究这种严重的“伪造”行为？今天，证明这种“伪造”并不难，找到这个“伪造”“造谣”的人并不难。

其三，通报称，“据《南召县志》记载，1938年，国民政府军政部第二十五后方医院移驻南召，接受前方运送下来的伤病员，其中20多人在医院死亡。时国民县政府择定云阳城西南之南石庙，营建抗日将士烈士陵园，树烈士纪念碑。”

在“其二”中，通报称“并无发现网友图片中显示的帽徽等军人身份标识物品”。但是，此前媒体的报道中，均出现了烈士纪念碑，而且不止一个。我辨识了一下纪念碑上的字迹，发现上面非常清晰地刻着战士、军官的姓名、番号等，难道纪念碑不是“军人身份标识物品”？从刻碑的日期以及碑文上看，这些军人正是在抗战烽火中殉国的。

其四，通报称：“据现场勘查，网友反映的‘陵园遗址’位于南召县云阳镇老城社区，有零星坟茔，大部分为附近村民埋葬的‘有主坟’”。“2018年6月26日在开挖长约100米的排水边沟时，发现有零星散落骨骸，并无发现网友图片中显示的帽徽等军人身份标识物品。”“据当地年长者介绍，解放前此处荒凉偏僻，是乱葬坟场。”

那么，我要问的是：既然“发现有零星散落骨骸”，就应该立即停工，通告有关方面做深入调查。且不说是否抗战烈士的灵魂安息之地，就算是普通无名氏的灵魂安息之地，也应该按照民风民俗给予应有的尊重。中国人讲究逝者为大，难道“无主坟”、“有主坟”就可以扒坟扬灰吗？

其五，通报称：“云阳镇政府得到群众反映此处曾埋葬国民党亡故士兵后，立即责成企业停止施工、保持原状。” 

我就十分奇怪了，当地群众都知道的当地历史，难道云阳镇相关方面不知道？通常来说，这样的历史应该是当地人所熟悉的，并非十分陌生的。用这种方式回应公众的关切，令人感到十分费解。可见云阳镇相关方面每天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不是深入民间调查的。否则，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地的人文历史？

其六，“南召县表示，对于网友反映的‘地下有近三千烈士遗骸’，目前无从考证。”

“地下有近三千烈士遗骸”这件事情，当然需要考证。然而，“目前无从考证”的说法，却有些站不住脚。

当地媒体《大河报》采访了南召县文史专家高天顺，他说：“抗日烈士纪念塔和伤兵墓地位于南石庙北100米，纪念塔为六角三层砖塔，高两丈多，位于坟地中央，旁配有一凉亭，砖塔底部的石碑上镌刻有烈士名单，约三千人，上部有为国捐躯，气壮山河八个大字，为南召本地书法家手迹。墓碑有石质、木质、砖质三种，石质墓碑约二百多块。1958年纪念塔和石碑都遭到破坏，用于修水利、圈井、砌墙等。想到抗战烈士墓被毁，无法告慰这些民族英雄，我们非常痛心，我们盼望政府部门重建这个纪念塔，做为文史工作者，我们愿意出力协助。”

可见，“三千人”的说法不是捕风捉影的，而是有名单可查的。高天顺是当地的文史专家，并非普通网友。南召相关方面至少应该问问高天顺的意见吧？可是，我们并没有看到这种“考证”。《大河报》是河南日报社主办，河南权威媒体之一，难道它的报道是无事生非地造谣？

一句不痛不痒的“目前无从考证”，让人看到了一种严重的不负责任，一种严重的对抗战英烈的不负责任！

其七，通报称“文革期间，纪念碑被人为毁坏，下落不明，‘陵园遗址’无从辨识。目前，有6块国民党亡故士兵墓碑被当地民间保存。”

这句话显然前后矛盾：前面说，“纪念碑被人为毁坏，下落不明”；后面说，“目前，有6块国民党亡故士兵墓碑被当地民间保存。”

既然“被当地民间保存”，怎么是“下落不明”？实际上，媒体的报道中已经出现了这些所谓“下落不明”的墓碑，并且墓碑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这种前后矛盾的“打脸通报”，把南召相关方面的工作态度与价值观暴露无遗。

其八，通报最后称：“当地将充分尊重网友保护‘抗日烈士陵园遗址’的意愿，本着实事求是、严谨科学、尊重历史的原则，组织相关部门邀请有关专家进一步进行深入调查、考证。若经查证确有抗日战士遗骸，将采取相应保护措施。”

我要问了：这难道仅仅只是网友的意愿？不应该也是南召相关方面的意愿？难道保护“抗日烈士陵园遗址”，仅仅只是网友的责任与义务，不是南召相关方面的责任与义务？

既然要“本着实事求是、严谨科学、尊重历史的原则”，那么，就必须要对上面的问题做出负责任的回答。否则，就是对抗战英烈的大不敬！

其九，通读整个通报，完全是冰冷的公文体，没有一个字的“道歉”。这样的通报给人的感觉是冰冷的。透过通报的纸面，我看到的是对抗战英烈的麻木，是对抗战英烈的亵渎。退一万步，就算挖出来的遗骸不是抗战英烈的，只是普通老百姓的，在我们的传统文明与观念中，也该向他们已经安息的灵魂道一声歉。

我想说：道歉，天塌不下来！不道歉，必然后天怒人怨！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是正义和邪恶、光明和黑暗、进步和反动的大决战。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开始时间最早、持续时间最长。面对侵略者，中华儿女不屈不挠、浴血奋战，彻底打败了日本军国主义侵略者，捍卫了中华民族5000多年发展的文明成果，捍卫了人类和平事业，铸就了战争史上的奇观、中华民族的壮举。”

再看看这段话吧，再想想对抗战英烈做的事，不要说“谢罪”了，南召方面至少要说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