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贩:自由自在谋生计,鞋摊摆到路中央
——印度记行之二
曹保印
对自谋生计的小商贩来说,印度也许是当之无愧的天堂。
在这个国家里,无论是像新德里这样的国际大都市,还是像瓦拉纳西这样的宗教圣城,以及占西、杰普尔、克久拉霍等中小旅游城市,小商贩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与商业需要,几乎是随心所欲地自由摆摊、设点、四处游走。不要说没有像“城管”这样的地方政府执法人员,就连很少能见到的、手提一根长木棍的低等级警察,对小商贩也不管不问。事实上,就连警察也是小商贩的回头客。
有一个非常典型,也十分有趣的例子,足以说明这个问题。2月5日的黄昏,我和朋友们走在瓦拉纳西人潮与车潮涌动的街头,去参加每天傍晚都要在恒河边举行的、印度教盛大的宗教仪式。快走到恒河边时,一个小小的修鞋摊,突然点亮了我的目光。这倒不是它本身有多么奇特,而是因为它居然摆到了马路中央,全然不顾路两边来来往往的如潮人流与车流!在鞋摊的对面,一位手提长木棍的警察,懒洋洋地站着,仿佛是在巡视成千上万的人,又仿佛只是在欣赏街景。
在印度旅行的日子里,我特意观察各种各样的小商贩,从出售的商品,到摆摊设点的工具,再到与顾客交往的方式等,慢慢地,我有了一种回到“故乡”的“童年感觉”。这种感觉,与我同行的很多朋友也有。而所谓“故乡”,其实就是“自由”——生存的自由,追求幸福的自由。只有在这种自由的氛围中,人才能切身感受到,什么是劳动的尊严与快乐,什么是市井生活的繁华与返朴。而与这种最值得敬畏的民生价值相比,我们追求并强调的所谓“市容”,不值一提。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印度,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辆简陋的四轮平板车、一辆缓步而行的牛车或骆驼车、一条仅能坐下两个人甚至一个人小木船,就支撑起了一个游走的摊点;一窝既没门也没四壁的破草蓬,一块肮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一间四面漏风的废弃泥巴小屋、一处小小的围墙角落,都可以被因陋就简地布置成小吃摊、小货摊。当然,还有比这些更成本低廉的,那就是所有谋生工具或所售商品,全背在身上、顶在头上、拎在手上、抱在怀里、夹在胳膊下……你别小看这样的或游走、或固定的摊点,它们不但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更带给主人以无限的幸福向往。我注意到,在不少摊点后面,坐着的是一家人。(图4)

这种回到“故乡”的“童年感觉”,更让我想到了宋朝著名画家张泽端笔下的“清明上河图”。的确,在印度的城市里,我看到了很多仅存在于历史画卷中的小商贩,尽管他们没有张泽端笔下的宋人那么古老,但一样的勤劳和智慧。
2月2日,在占西火车站外面,我看到了这样一位小商贩。在他的自行车上,车把两边挂着两个装满商品的布包,有一个上面印着米老鼠;车横梁上挂满了成串的槟榔,这种五彩缤纷的槟榔串,遍布印度城乡的摊点;车后座上放着一个铁皮箱,里面摆满了各种品牌的香烟;在铁皮箱的下面,还挂着两个装满货物的包袱。这辆自行车,真是超负荷载重,所以,被特意用细铁棍细心加固了。
特别让我感兴趣的,是在车把上挂着的一根长长的细麻绳,绳的另一头冒着细细的白烟,慢慢地、无火焰地燃烧着。这是做什么用的?等到有人前去买了一枝烟,我才知道它的用途,原来,它是专门点烟用的!也许是因为那些只买一枝烟的人,常常不会随身带着火柴或者打火机,所以,这位聪明的小贩就准备这样一根火绳。我把镜头对准这位小贩和他的自行车,当然还有这根火绳,同时用英文夸奖着他的聪明,他憨厚地微微低头笑着,像极了我农村老家乡邻。(图5)

2月3日,在占西火车站站台上候车时,我看到了更多富有特色的小贩。比如,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拿着一摞一次性纸怀的卖开水人;(图6)

挎着木制鞋箱,手拿鞋刷的擦鞋匠,他们在人群中穿梭,用渴望的目光希望能揽到生意。(图7)

其中的一位擦鞋匠,让我突然之间心酸得差点儿落泪,因为我清楚地听到,他的也许只有三四岁、衣着破烂、满面污痕的女儿,一边紧紧追着他,一边大声地喊着“爸爸”,而他却因为要揽生意,而没有回头看女儿,更不用说抱起她。“爸爸”的喊声,让我想到了万里之外、也只有一岁七个月的女儿天天。就在那一瞬间,我迅速低下头,然而,我忘记了,我的脚上穿着旅游鞋,没办法照顾他的生意。等到我掏出零钱,想给这位小女孩时,他们父女俩却又走远了。
还是在这个火车站台上,我看到了一位帽子盖住了一只眼睛的报童。他抱着一摞印刷粗糙的当地报纸,不知道是刚入行不懂得如何招揽生意,还是年龄尚小不敢高声叫卖,反正只是默默地看着候车的人们,一直默默地看。他的这种神态,以及身为报人的“同病相怜”感,使他像一块磁石,紧紧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走上前去,给了他10卢比,买了两份报纸。一直等到我上车,这位沉默的报童,也只卖出了这两份报纸。(图8)

在印度,现代化的大商场也有,但比较少,而小商贩、小摊点却非常多,多到满大街都是。但是,有一点与中国不同,绝大多数小商贩像这位报童一样,只是默默地等着人去看货、砍价、购买。所以,虽然满大街都是商贩,我却没听到一个叫卖声。需要指出的是,除了国营商场明码标价,其他所有的小商贩,都需要砍价,而且基本上是从三分之一砍起。这似乎成了一种“天经地义”。即便是印度本地学者也认为,和小商贩砍价是正常的,不砍价反而会让他们感到莫名其妙。当然,也正是由于要砍价,而自己又并不清楚小商贩们的价格底线,所以,我更愿意到国营商场买东西。事实上,在国营商场,我买了不少东西。
印度的小商贩们是如此自由,即便是在机场里面,也摆有他们的小食摊。不过,与国内的机场相比,印度机场内的小食摊价格更公道,一屉精致的印度小笼包,也才卖六七块人民币。假如是在国内机场,估计最少要卖到三十块。然而,也正是无数自由的、无处不在的小商贩,使我感受到自己所行经的每一个印度城市,尽管市容没有那么整洁,也似乎没有那么有秩序,表面上显得乱糟糟的,但却都充满着蓬勃的生机。也许正是这种生机,使古老的印度正在焕发青春,创造着新的世界经济发展奇迹。这一点,尤其值得中国的城市管理者深思。
(本系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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