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和阮籍


嵇康的人格魅力一定是冠绝当世的。
嵇康首先是一个仪表不凡的美男子。在那个男性美容盛行的时代,嵇康则土木形骸,不自藻饰,爽朗清举,风姿特秀,又高大威武若孤松昂然独立,沉醉时犹如高峻的玉山将要崩塌,真可谓天生丽质,玉树临风。美貌已然令人倾慕,才华更使人为之倾倒,诗文音乐皆当世之冠,尤其是他演奏的《广陵散》已成绝唱,在中国音乐史上那是现象级的存在。竹林七贤之领袖,当世文坛之盟主,相较于同时期潘安、卫玠那样的漂亮外壳,内外兼修的嵇康才是魏晋第一美男子,当世第一流人物。
如此出众的人物,本可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而嵇康竟志在守朴,无意功名,时常与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游戏山林,诗酒欢歌。好友山涛受司马氏所托邀请嵇康做官,嵇康写信与之绝交,怡然以打铁为乐。钟会是当时炙手可热的权贵,想交接嵇康,主动登门拜访,嵇康正运锤如风,打铁不辍,视之如无物,钟会怀恨而去。
因为不想做官,嵇康终究还是被杀了。鲁迅先生认为嵇康娶了曹魏皇族的女人,司马氏迟早不会放过他。钟会的谗言是历史学家对嵇康之死给出的答案,此亦可以作为不能得罪小人的有力论据。我以为这两点都站不住脚,司马氏连曹氏皇族都不杀,怎么会杀曹家的女婿呢?谗言可以害人,却不足以杀死大人物,最多只能算行凶的助推器。
孙登大师曾对嵇康说:“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嵇康死在了他的优秀上。嵇康太优秀了,优秀到让“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震慑,要么为我所用,要么彻底消失。“莫须有”都可以杀人,找借口杀人更是我们民族的特长,嵇康只是漫长历史长河中一个高傲的冤魂。三千太学生齐刷刷请求留下嵇康,此情此景,我以为嵇康的人格魅力更加让司马昭胆战心惊。此人非杀不可,尽管司马昭后来为此而悔恨,悔恨这么优秀的人物不为己所用,悔恨因杀嵇康而失掉了多少读书人的心。五十年后,司马昭支系被胡族斩尽杀绝,杀嵇康大概是其孽缘之一。
“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吾以不如嗣宗之资,而有慢驰之阙......久与世接,疵衅日兴,虽欲无患,岂可得乎!”性格悲剧——嵇康早已明知自己的致命弱点,可是禀性难移。
阮籍是那个时代惟一可以和嵇康比肩的优秀人物,容貌瑰杰,傲然独得,任性不羁,放浪形骸,醉心山水,嗜酒善琴。嵇、阮二人同游竹林,惺惺相惜,共同拉开了魏晋风度之大幕。然而阮籍口不臧否人物,只是以清白眼对人。对司马氏的各种示好利诱,阮籍则整日昏醉,消极对抗,连醉六十天,推掉了司马昭抛来结为儿女亲家的橄榄枝。然而酒精不是救世主,阮籍终究没有推掉司马氏的任命,还不得已代表群臣拟写为司马昭加九锡的劝进书。这篇文章是阮籍人生中的最大污点,嵇康断然不会为之,这也正是两人禀性之别。
阮籍把追名逐利的礼俗之士比作裤缝中的群虱。文人要想独立,就必须觉醒,从寄生的处境中走出来。以嵇康和阮籍为代表的竹林七贤是中国的知识分子群体性觉醒并走向独立的标志性人物,可悲的是,魏晋风流之后,中国的知识分子始终摆不脱政治的束缚,爬不出骚臭的裤缝裈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