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然耳
(2022-12-03 17:41:48)青年苏轼在科考试卷中杜撰尧帝和皋陶“三杀三宥”的故事让当时的文坛老大欧阳修目瞪口呆。其实欧阳老前辈大可不必,八百年前孔融对曹操把袁绍的儿媳妇甄氏赏赐给曹丕不满,就想当然杜撰武王灭商后将妲己赏赐给周公,八百年后苏轼为什么就不能想当然杜撰尧帝执法宽厚仁爱呢?
孔融和苏轼的想当然确实是杜撰,有他们自己的话为证,而历史上大多数的名人言语则的的确确是想当然的杜撰。历史事件大体是真实的,谈话的内容主题大概也是可信的,但具体的人物语言则几乎都是想当然的杜撰。孔子的弟子们缅怀先师,回忆整理当年聆听老师教诲的言论而成《论语》,《论语》中孔子对学生的教诲都是孔子的原话吗?要知道当时的学生没有笔记本,他们的脑袋也不是录音机,可以复制孔子的颜回比孔子死的还早。摄其神绘其形而已,有些言论可能还会带有被教诲学生个人的思想倾向。《论语》已不是原汁原味的孔子了,何况他人乎?
据说封建帝王身边常有史官相随,吃喝拉撒睡言行举止都会被如实记录,见什么大臣谈什么事说什么话等一日工作常规更是记录的重点,后代史官编写前代历史主要以此为依据。其实这些史料也不可全信,不然就不会有斧声烛影等诸多帝王暴毙等谜案了。妃嫔们的勾心斗角一定是真的,而她们阴毒的香言软语又有那个史官闲极无聊去记述呢?床笫之私,房中之事,枕边之风,仅天地二人所知之耳语密谋,还有心理活动自言自语等,他人必无从知晓,历史上诸如此类的记载必然都是杜撰。
依其事,设其身,处其地,体其情,代其人,拟其言。司马迁想像刘邦见到秦始皇应当感慨“大丈夫当如此也!”而项羽就直白而无遮拦“彼可取而代也!”刘邦当年在咸阳服徭役时见到秦始皇出巡场面的腹中感慨司马迁又何从得知?项羽说的那句话只有他的叔父项梁听到了,这种掉脑袋的话项梁敢对别人说吗?这两句话都是司马迁的杜撰,甚至这两件事都可能是杜撰。估计刘项根本就没有见过秦始皇,而司马迁特意安排这两个后起之秀目睹前辈秦始皇的威武排场,并依照他们的不同性格想当然为他们量身杜撰了这两句话,以显示他们二人早年就有超凡拔俗的豪迈志向。说白了,这是为了塑造人物形象而用的艺术技巧,陈涉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概也是如此。
秦始皇身世不清,赵匡胤死因不明,诸如此类的历史争议当时就说不清楚,真相和谣言都有理有据,真相不真,谣言不假,皆想当然耳。昨天之于今天是历史,今天之于明天也是历史。今天的诸多热点新闻我们能说清楚吗?火灾、失踪、坠楼、跳河、群殴以及核检内幕等等等,这几年的江湖颇不宁静,事发后无及时通告,往往谣传四起,精心装饰打扮过的“真相”千呼万唤始出来,人们习惯性地不完全相信,而是从自己的思维见识出发,综合真相和谣传,想当然形成一个自己认同的“真相”,众多的说法渐渐散布开来,流传下去,真相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就算真的出现了,也只能和众多的“真相”混而为“说法之一”了。众多的历史谜案大概就是这样形成的吧。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夜半私语难道也有史官相随记录吗?这不是历史,这是文学,这是艺术虚构。以李杨那场改变历史的惊天动地的爱情为依据,事发半个世纪后,大诗人白居易想当然写下了传唱不衰的《长恨歌》,留下了这两句经典的爱情语录,直到清朝洪昇的《长生殿》,成为蔚为大观的长篇巨著。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想当然,似乎本该且必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