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大学新生宿舍,偶遇心理学家王极盛教授。一个操着辽宁丹东口音的老头儿,拿着个还用小磁带的老式录音机,按照一个80多人的名单,挨个儿采访刚刚住进宿舍的新生。这些刚刚进大学门儿的学生们,几乎没有一个听说过他的名字,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极普通极普通的老头儿,竟是位在心理学界有一定影响的专家、博士生导师。更没有想到,他在研究中竟是这样亲历亲为、漫长而艰辛。
不用说他们了,我也感到意外。我躲在一旁,观摩了他采访一个同学的全过程。尽管我也算是在采访的江湖上闯荡过的了,但像他这样认真、严肃、细致、谦和的采访,如今的确十分十分的少见了。当时我就想,这样琐碎的采访,有必要一定要自己做吗?好多导师的课题不都是让学生做的吗?更何况这类基础性的工作呢。
采访之前,王教授先得自我介绍一番,以赢得学生的信任。他没有拿着介绍信,没有请别人引见,也没有把学生们召集到一个会议室或者其它什么地方。只是拿着他确定的那个名单,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走,一个人一个人地找。整个宿舍楼都是人来人往,除了新生,就是家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找。当然还有几个一看就知道在采访的记者。而他,却不显山不露水地做着自己的要做的事情。有学生如果知道这就是采访,保不准就再也不想当记者、做研究之类的了。
开场时,他自己对着那个早不时髦了的、还用小磁带的录音机,一本正经地说:XX同学,祝贺您考入北京大学XX系。下面,请你回答几个问题......然后,就把录音机递给学生,开始了提问。他的问题很多,但基本上都集中在对学生学习兴趣、爱好、特点以及对待学习的态度、心理状况的了解和把握上。他还问到了对中学母校、校长、教师以及班集体的评价,家长对自己成长的影响等等。采访一个人大概持续半个小时。采访结束时,他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XX同学,再次祝贺你考入北京大学XX系。仿佛他眼前的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这就是一个采访者对采访对象的尊重。而这,恰恰是当今的许多人都早已经忘了的。
要知道,50年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就跨进了这个众多人向往的学府。已是69岁的他早已是桃李满天下,著作等身。做这种有些程式化的大规模的采访,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研究生啊,甚至用点儿本科生。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近年来,他一直追踪高考生的成长之路。他采访了4万多个大学生,其中高考状元有500多,都是他自己一个一个完成的。他说,自己从搜集素材开始的研究,比着那些看着别人提供的资料分析得更准、判断得更准、把握地更准。
如今,许多记者采访都不到现场,拿着人家的新闻稿署上自己的名字就得了,有的干脆就在网上扒了。即便是到了现场,也是浮光掠影、蜻蜓点水、浅尝辄止。采访不够,想象来凑。胡编乱造有之,无中生有有之,张冠李戴有之,移花接木有之。这也难怪媒体上的许多东西越来越假、越来越空、越来越雷同......
如今,有多少导师还在自己从实验做起,从数据收集做起,从基础工作做起?不少导师当起了学生的老板,站在一旁指手画脚,甚至连手也不指、脚都不画,就把学生的研究成果占为己有。且不说把学生当成打工者是否妥当、对学生的劳动成果是否尊重,仅从科研角度来看,仅仅靠学生的力量,研究也很难深入、很难达到一定的高度。个别的导师自己从来不自己写论文,只是在学生的论文上勾勾划划,甚至直接加上自己的名字。
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科学研究更是如此;事非经过不知难。不亲身体验,就很难找到问题、很难找到症结、很难找到突破口。并不是说所有的事情都要导师亲自去做,但用指挥学生的耕耘来代替自己的劳作,不应该是一个导师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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