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张明林老师

张明林老师，在我到二高的时候，已经不再上课。但与他的交往却很密集。当时他在门卫室，天天见面，和气打招呼，特别关照，所谓关照，一则可能他看我是从一高来，写作上也小有名气，似乎有些不平之气可以利用。二则我恰恰是残疾，行路不太方便，常常会主动或被邀请到门卫坐坐。

张明林自己说自己，常常说“脾气不好”，当他自己这么说，而我没有太多了解的时候，觉得他是耿直爽快的人，顺着话题每每也掏心掏肺，自然就熟络起来，了解渐深。因为交流永远是相互的。

后来大众话题渐渐变成私密话题，他公开许多对社会、对学校的不满，这些不满我不敢苟同，也不加以反对。我不沉默他视为认可，然后他推荐我学习他的法，当时那个功法没有被禁，他是渑池的副站长。知道我爱读书，他赠送我一本《真善忍》。那本书后来销毁了，但内容的记忆很深，我以为不过是假托佛教理论，自吹自擂，教主式的大忽悠。可以批判，并不全信。而张明林老师的崇拜、激情、热心，肯定丝毫都不加修饰的自我流露。

然后利用星期天假期，他们在商业楼放录像，传播功法，我学过气功，学过超级静坐，也读过各种宗教类图书，但信仰还是科学与民主，所以对于各种各样的大忽悠，有是相当大的抵抗力。参加一次，就直接退出。而张明林老师说，他每当想到李老师的教诲，都会泪流满面，不说执迷不悟一面，至少可见张老师的善良与真性情。他曾引见我见到站长郑某，那人爱吃洛阳浆面条，虽是临退休的干部，沉稳有加，但也是性情中人，感性极强。他们推荐我购买教主像章之类的商品，我果断拒绝了——我假托的说法是得意忘形、心到神知。

临近退休，他又进了学习班。他为副站长，算重点人物，但在学习班里，进步特快，叫他检查就检查，叫他反省就反省。反正教育什么，接受什么，并不执拗与反驳，还说过，大势所趋，胳膊扭不过大腿，然后由忿忿然表达不满，渐渐变成直接大骂共产党了。

张老师退休后，也喜欢读书。他是追求新异的东西，多读历史特别是揭秘类的文章。每次自带一个布包，拿几本书带走，读后再还回来。有一定的节律，我一定的信用。偶尔丢失一本杂志，都很不好意思。他在阅览室，一边读书，一连骂人。脾气不好渐渐发露，其实不是脾气不好，而是对社会的看法有些扭曲罢了。

因为编校志的原因，我向他询问过过去的二高，二高曾经有初中、高中的转换过程，那个历史他提及，经宋正光老师而明确，因为那时，宋张都教高中，一度转入县直中学高中部。二高手历任校长，最后明确于张老师。而张自己的历史，二高建校之初，以民师身份入校。得罪了赵明武校长，还被赶到南村高中任教一年。后来考中师范专科，得到励志文凭，再次被分配到二高。他的主科是地理，因为高科设置科目的变化，所以其他科目也教过。因为年龄大，才退出教学岗位。

与张老师在一起，总是他说得多，我说得少。人生经历的曲折，吸引人并给我启示，而读书多，他又佩服我。偶尔也有倒向我问问题的时候，我都谨慎应对。至少他会感觉到我是能藏住话的人，也是个可以依赖的人。

学校看看举办退休老师座谈会，他每次来，都折到图书室看看我。忽然有一次，他很开心地问我，你去过台口没有？台口是渑池仁村乡一个村，因为有小河，是县城人夏季纳凉的好去处。他说，把脚放进河水，真是回到童年，感觉很好，仿佛自己忽然年轻许多。那地方我是去过多次，但很耐心听到说他的快乐。至少说的时候，他都快乐得像小孩一样。谓将偷闲学少年，人心大抵相近，身心放松，原始而平淡的快乐，才是真的快乐。

很少看到张老师的欢笑，幸而看到了，自己的心也似乎凭空增添了快乐。那时知道张明林老师已届八旬，而他来去于台口，见得他的儿女的孝心，老有所乐，令人羡慕。

张明林老师去世的消息，知道已经是很晚。所有人的离去，都让人心伤，而张老师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眼前。他也是那个坎坷而扭曲的时代不堪回首之代表。而那个时代离我们渐行渐远。

愿张明林老师在天堂依旧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