渑池心印
(2022-06-29 09: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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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天天新文选 |
渑池心印
近读贵州文献,得萧重望《李先生祠碑记》,见其中“渑池心印”一语,不禁矍然、悚然,浃背汗淋。原文有:
道州眼藏,湘泽之灵。渑池心印,河洛之英。余姚衣钵,洙泗之精。
于戏三公,百代豪杰。千古斯文畴与?揖逊于孔门曰:思南李先生。
道州,我知道说周敦颐,余姚,我知道说王阳明。那么,渑池心印,在佛为达摩(熊耳心印),在儒即曹端(月川心印)。明初的曹端,代表了河洛文化的精神。
眼藏、心印、衣钵,全用佛学名词,即见“儒门淡泊,收拾不住”的衰征,又见“名教乐地,自有洞天”的自信。最具实践性的传统儒学,经过心学的洗礼,渐入佳境,实学与灵学相通,故而,不用贤圣,直接就精兮灵兮。草木之精华曰英。渑池心印因为精神灵性的超越,彰显渑池之名,传播河洛之灵,从中原流传到西南,从豫西映射到黔东。曹端与李渭,跨越时空而心心相印。
“贵筑之学,倡自龙场;思南之学,倡自先生。”李先生即李渭,“思南理学之父”,绕不过“明初理学之冠”。然则,心印印心,手印、心印,过何所印?本心、初心,所印何心?李渭“必为圣人”,流传全国,刻石为印,未免胶柱鼓瑟。身在渑池,当扪心自问。
《月川交辉图》,出入于周敦颐《太极图》,实高于刘宗周《人极图》“天月一轮映万川,万川各有月团圆。有时川竭为平地,依旧一轮月在天。”往者以“理一分殊”释之,殊嫌疏略,用一般特殊释之,偏于西化。曹夫子那里,寓意于象,象能圆而意无穷。由知性、理性,直达灵性层次,其谁能悟之?“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吾家自有连城璧,莫恋他乡九转丹。”其谁能省之?
思南李渭,经过蒋信、耿定向、罗汝芳提澌、棒喝?“自古传法,气如悬丝。”“正法眼藏,密密嘱咐”,“与揖逊于孔门”者,究竟几人?孙奇峰拜曹月川,以为登堂入室,曹夫子领先。王以悟拜曹月川,“恨不在羹墙”。
还是那片青山白云,谁认得曹夫子胸襟?
依旧这般月川交辉,谁入得曹夫子境界?
明珠一颗,久被尘锁,祠墓犹在,英灵何托?
知人论世,岂曰无缘?藏密洗心,岂曰无地?既少见道之眼,又乏达道之才,碌碌我辈,重负渑池曹夫子,兼有愧思南李先生多矣!
回到《李先生祠碑记》,萧重望把李渭用一条儒家发展的脉络相牵,并非标志李渭已经融道州、渑池、余姚于一身,而是他自己心中有道州、渑池、余姚一条线,给李渭一个恰当的历史位置。李渭虽然历经多省、官至二品,但其实足迹并未履及中原。倒是给李渭作传记的郭子章,号青螺,与中原王学中心的孟化鲤在京城太学为好友。天天新研究王以悟、张信民,多次打过照面(参阅《王以悟之》第71篇《青螺篇》),而作祠碑记的萧重望本人,初筮仕即为閿乡(今在灵宝)知县,后来为巡按御史,十余次巡按中原,河洛文化在他心中地位更高,祠碑记有所谓“甘棠情怀”,也有所谓“月川境界”,印证他自己的理学修证结果。
渑池心印是理学的名片,曹端是渑池的名片。方丰章有《曹端墓前的断想》,吴天敏有《走近曹端》,每次拜读,都感到有一束光从作者向读者传导。不敢说那些在曹端墓前沉思过的人,都是渑池达人,但我深信,对曹夫子的深深的敬仰,饱含着对这片热土的深深的挚爱!
附录:
《李先生祠碑记》萧重望
同野李先生业与诸君子分豆于贤祠,顷又与申侍御供祀于省会,而复为之祠者,特举也。特祠者何?贵筑之学,倡自龙场;思南之学,倡自先生。自先生出,而黔人士始矍然悚然,知俗学之为非矣。先生行录,天德之抚也;大儒治规,王道之要也,扬历中外卓乎名臣治行之最,天子葵之,难进易退之节,朋侪信之,甘棠之泽,随地而尸祝之,先生之道征也。
夫祠先生以特典奚过焉?
铭曰:
道州眼藏,湘泽之灵。
渑池心印,河洛之英。
余姚衣钵,洙泗之精。
于戏三公,百代豪杰。千古斯文畴与。
揖逊于孔门,曰:思南李先生。
萧重望
明神宗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举人,次年成进士。初任河南阌乡县知县,调祥符行取,再拜云南道监察御史。告养归,服除起官,进都察院佥都御史,不竟其用,卒于官,当时%论深感惋惜。萧重望操行严正,学问高深,在河南作官时,多有政绩。任御史时,曾四次奉命巡视,上疏奏章数十起,所言皆是国家要事。告养归时,仍疏安边五事:请置偏沅巡抚,复云贵总督,设思南府同知、建印江县学,增置安化县等。著有《奏草》,已失传,惟存《请增申侍御土木堡忠臣庙名位》一篇。《黔诗纪略》录其诗一首。
申佑(1403 -1449 ),字天锡,仡佬族,明朝思南府务川(今贵州务川)人。明英宗正统三年(1438)举人。正统十年 (1445)进士。官拜四川首审道监察御史。为人刚正不阿,勇于弹劾。在土木堡之变中乔装成英宗皇帝,吸引敌军,遂而战死。
《参政李公渭传》郭子章
李渭,字湜之,思南府人。公生有异质,十五病肺,屏居小楼,溽暑,散发箕踞。父中宪公富,以毋不敬饬之,即奉而书诸牖,目在以资检刺第觉,妄念丛起。中宪又以思无邪饬之,又奉而书诸牖,久之,妄念渐除,恍惚似有得。及下楼与朋友笑谈,楼上光景已失。于是专求本心,未与人接。自问曰:“如何是本心?”既与人接,又自问曰:“本心是如何?”
嘉靖甲午举于乡,萧然布素,计偕,以一仆自随,读《孟子》“伊尹耕莘章”,则曰:“尧舜君民事业,自一介不取,始交际,岂可不谨?”癸卯,蒋公信视学贵州,公谒之,因陈楼上楼下光景。蒋公曰:楼上是假,楼下与朋友谈笑却是真。至一介不妄取,蒋公曰:“此犹然楼上意思在,‘硁硁然小人哉。’”公愧甚,以为学十四、五年,只成得一个硁硁小人,不觉面赤,背汗淋淋也。由华阳知县、和州知州、擢高州府同知。至则谒湛甘泉先生于小嵎峒中。尝宿廉州公署,梦三蛇绕身,亟挥杖,蛇乃走,诘朝,合浦吏以美珠进,化州、吴川吏以兼金进,公皆叱之,笑曰:“三蛇梦破矣,金珠非宝,固吾人蛇蝎哉!”擢应天治中,南户部员外郎,知韶州府。
先是,韶有二源之役,萑苻之警未殄,公集诸寮谕之,曰:“夫子告康子不欲二字,千古弭盗张本。倘多欲,则身为溪壑,竭民膏脂不足以填,百姓安得不盗弭。山中盗易,弭心中盗难。敢忘自责?”闻者悚息,入觐,过麻城,从楚侗先生登天台,楚侗示八语,近道之资,载道之器,求道之志,见道之眼,体道之基,任道之力,弘道之量,达道之才。八者阙一不可。对曰:“渭于八者独愧见道,眼未醒耳。”锲“必为圣人”四字印,而布之海内。尝曰:“孔子无意,孟子不学不虑,程子不著纤毫人力,皆是不安排知无意脉路,即日夜千思万索亦是无意知、无纤毫人力脉路,即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如此用力,实无纤毫人力,学是学此不学,虑是虑此不虑,知得不学不虑脉路,脉路任人,只管学、只管虑,都是不学不虑。”擢滇左参政。近溪罗公为屯田使,公至,与之合并精神,学益进。自言:“予昔日工夫,亦有起灭,被近溪大喝,通身汗浃。从出这身汗,自是欲罢不能。”所著有《先行诸集》藏于家,《大儒治规》行于世。
郭子章(1542-1618),字相奎,号青螺,自号蠙衣生,泰和县冠朝乡冠朝村人。郭子章八岁就学,日诵千余言,稍长,博览诸子百家,并对《左传》《尚书》《易》《毛诗》《礼记》等经典著作有特殊兴趣。他还善于天文、历算,又会写文章,引起时人的重视。隆庆五年(1571)考中进士,历任福建建宁府推官、南京工部主事、广东潮洲知府、四川提学佥事、两浙参政、山西按察使、湖广右布政、福建左布政、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郭子章为官,以庐陵先贤为榜样,清正廉洁,公平办事,深得民心。
蒋信(1483-1559),明代学者、学官。字卿实,号道林,人称正学先生。常德(今属湖南)人。嘉靖进士,授户部主事,转兵部员外郎,后任四川水利佥事,升贵州提学副使。职内建正学、文明二书院,聚士子讲学其中;又以湖广、清浪五卫诸生乡试去省险远,增贵州解额,使之附试。寻告病归,筑精舍于桃花冈,学徒云集。间或出游,所至均迎请开讲。初从王守仁游,未得其良知之教,后师事湛若水。其学重践履,不事虚谈。认为“宇宙只是一气”,“凡言命、言道、言诚、言极、言仁,皆指气而言”。指斥先儒之“牲是理,理无不善”
耿定向(1524-1596),字在伦,又字子衡,号楚侗,人称天台先生。湖广黄州府黄安县(今湖北省黄冈市红安县杏花乡陡岸村)人 。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历行人、御史、学政、大理寺右丞、右副都御史至户部尚书,总督仓场。中间曾因讥讽内阁大学士高拱而被贬为横州别官。为官清廉,政绩卓著。他还是明代著名的理学家。晚年辞官回乡,与弟耿定理、耿定力一起居天台山创设书院,讲学授徒,潜心学问,合成“天台三耿”。著有《冰玉堂语录》《硕辅宝鉴要览》《耿子庸言》《先进遗风》《耿天台文集》等。去世后,朝廷追赠太子少保,谥恭简。今人整理有《耿定向集》。 1563年,置黄安县,身为明户部尚书的耿定向从此被誉为红安之父。
罗汝芳(1515-1588),字惟德,号近溪。学业者称为近溪先生,江西南城泅石溪(今南城天井源乡罗坊村)人,明中后期著名哲学家、教育家、文学家、诗人,泰州学派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明末清初黄宗羲等启蒙思想家的先驱。16岁师从颜钧,尽得王艮真传。嘉靖三十二年(1553),罗汝芳赴京参加殿试,赐同进士出身,授太湖(今安徽太湖)知县,开始从政。在任上立乡约,饰讲规,召集诸生讲学,公事多在讲席上办理。两年后,朝廷提升他为刑部山东司主事。嘉靖四十一年(1562),出任宁国(府治今安徽宣城)知府。他为政重教化,以讲会、乡约为治,又主持修缮泾县、南陵、太平等县的城池,政绩斐然。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因父丧回南城守制。万历元年(1573),罗汝芳守制期满,复为朝廷起用,补东昌(府治今山东聊城)知府。他治理东昌有如宁国,末满三月,即令士民大为叹服。不久,改官云南道巡察副使,分守永昌。上任之后,即着手整治昆明堤,疏浚滇池,兴修水利,给当地农业生产带来很大便利。万历五年(1577),罗汝芳官拜右参政。不久,因公进京,应邀至城外广慧寺讲学,朝中人士纷纷前往听讲,引起了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居正的不满,疏劾他“事毕不行,潜往京师,摇撼朝廷,夹乱名实”,罗被罢官归里。
韩国朴胤源《近斋集》卷23《杂著》之《杂识》载:
李渭从耿楚侗登天台,楚侗示八语:近道之资、载道之器、求道之志、见道之眼、体道之基、任道之力、弘道之量、达道之才。八者阙一,不可。对曰:“渭于八者,独愧见道眼未醒。”刻“必为圣人”四字印,而布之四海。噫!八者分说,条目太多,然言言皆实。最贵者见道之眼。不能见道,何以行道?“必为圣人”四字,不当印诸版,当印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