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社旗（三）

    每次上学从一个菜园子经过，菜园子尽头有一条土路，路边住着一家人，房子很破旧，但是高出路面，要上台阶。房子里住着一对小女孩，长的穿的都一摸一样，八九岁的样子，大眼睛，短头发，非常漂亮可爱。我第一次看见她俩是在菜园子的小路上，俩人一前一后沿着窄窄的小道走，每人胳膊上挎着一个一摸一样的大篮子。我立刻被着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就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俩走。下了小路，上了一条相对宽点的路，可以并排走两个人，俩人中的一个立刻把右胳膊上挎的篮子换到了左胳膊上，这样就变成了俩人手拉着手，左右分别挎一个篮子。我那时虽小，也被这种默契和谐惊呆了，我一直跟着她俩走，看着她们进了那台阶上的黑洞洞的屋子。我知道了这就是她们的家，我悄悄走到那台阶上，终于没有勇气探头往里面看。

    后来我就经常见到那对小女孩，无论什么时候见到的都是俩人一起，手拉着手。再后来我就知道这对小女孩和我一个学校，是二年级的学生，俩人同一个班，都是这个班的班干部。她们这个班也因为有了她俩在学校很出名，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俩是双胞胎，更主要的是因为这俩孩子出入形影不离，在班里也是坐的同桌，学习好，唱歌跳舞也好，团结同学也好，人见人爱，刚刚二年级已经是学校的小红人了，不仅她们的老师非常喜欢她俩，就是其它老师也喜欢她俩，学校有什么活动就会让她俩参加。那时已是文革前凑，革命气息已经非常浓烈，经常有文艺演出，我有几次趴到一个教室的窗外外看这对可爱的小女孩排节目。很多次上学放学我会专门绕到她家门前的台阶上走过，每次都希望能遇到她俩，但是一直没有机会结识她俩。

    有一个下午课外活动，我和同学正在玩耍，忽然见二年级那边有人在跑，围了许多人。我那时正是好事的年龄，立刻拉了同学往人多的地方跑。挤进人群，就看见双胞胎中的一个失魂落魄地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一言不发，脸上有哭过的带着灰尘的泪痕，手里紧紧地拉着一个散开的长长的橡皮筋，旁边有两三个女孩蹲在她身边。我很奇怪怎么只有一个女孩，以前见到她们都是两个一起的。这时就听旁边有同学在议论，才知道双胞胎正在和同学跳橡皮筋，忽然其中一个昏倒了，大家赶忙叫老师，老师跑过来后就叫女孩的名字，叫着叫着就哭了，之后就抱着那小女孩飞跑着去医院了。老师一哭，大家都吓坏了。我们跑过来的时候老师刚刚抱着女孩离开，我就听那些孩子在说，老师去医院了，咱们也去吧。

    那天晚上我回家很晚，路过女孩家的时候，看见一直以来静静的那房子忽然热闹起来，里面亮着灯，似乎有一屋子人，我没敢凑近去看，心里在想那女孩是不是从医院回来了？怎么这么多人来看她啊。

    第二天到学校之后，我就听到了那个双胞胎女孩死了的消息。放学之后就听院子里那些大人们在议论：说菜园那对双胞胎长的太聪明太漂亮，不知道是啥来投胎，病也得的不明不白，老师抱到医院孩子就快不行了，孩子越抱越重，老师看孩子死了，就瘫坐在医院痛哭，等等。我跑到双胞胎家里去看，双胞胎家里人来人往，我看人多，就壮了胆子上了台阶，往人家屋里看：屋子最中间的地上放着一个好像是门板，上面躺着一具小小的盖得严严的尸体，听大人们说话，好像是在等着雕刻什么东西，雕好之后第二天下葬。正困惑呢，忽然看见我班的班长马同学和她的妈妈。就想到，马同学家和双胞胎家住的这么近，又都是菜园的人，所以她们在这里很正常。我立刻叫了马同学出来，马同学告诉我说，双胞胎死一个对另外一个很不好，大人们怕这个也会跟过去，就雕刻一个一般大的木头人，上面写上这个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和死了的那个一起埋下去，让那个木头人替这个孩子去。“啊！”我头皮一阵阵发麻，立刻就想回家。我对马同学说，咱们走吧。马同学告诉我，双胞胎剩下的一个这些天不能回家，要到她家跟她睡一个床，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那死的孩子回家找不到她，认定和她埋在一起的就是她的姐妹时，她才能回家。

    后来，我在马家看到过那个孤零零的精神恍惚的小女孩，人们说，她姐妹走了，就把她的灵气也带走了，她不学习不唱歌也不跳舞，后来我家就离开那里了，我真不知道这个孩子后来怎样了，是否健康的长大了。这次我和弟弟一起回社旗，我们在原来的菜园子现在都是建筑的那个方位搜寻，我一直在判断那里是双胞胎女孩的家，但是最终连我们自己家的方位也没判断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