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八）

外公离开家之后一点消息也没有，留下唯一的儿子又离开了人世，我母亲的奶奶一时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想儿子想孙子终日啼哭。这时我的二外公（母亲唯一的叔叔，我外公的弟弟，前文交代过）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在国民党军队任了文职，二外公知道了这些，就回来把自己的老母亲接走了，留下外婆带着自己三个幼小的女儿孤零零地度日。日本鬼子越来越频繁的骚扰使人们根本无法正常生活，每次‘跑老日’（地方方言，指鬼子来了，大家出去躲避）十来岁的母亲背着一个大包袱，那里面有全家的细软家当和被子，只有几岁的我的哑巴二姨背着一个小包袱，那里有全家人衣服，外婆一手抱着我三姨，一手也挎着一个包袱，那里是全家人的干粮和日用品。

‘跑老日’的日子是全家最艰难的日子，年轻漂亮的外婆孤儿寡母出行很不方便，外婆总是跟着本家和乡亲们一起走。残疾的二姨听不见声音，成为外婆最大的累赘，小小的二姨背着一个包袱，一路跟着大人跑一路东张西望，一会路边去摘野花，一会捡前边的人丢下的东西，外婆空不出手拉着她，她自己听不见人又小对陌生的世界充满好奇，往往是一眼看不见就找不到她了，兵荒马乱逃难众杂的，外婆和母亲只好眼不眨地看着她。尽管为二姨操碎了心，疏忽还是很难避免，一次外婆让二姨拉着自己的衣襟走路，二姨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松了手，不知走了多久，外婆扭头不见了二姨，忙回头去找，但是茫茫逃难的人海，沉沉静默的大山，叫又听不见，真的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外婆带着母亲坐在路边哭。

一个年近50岁的老头走过来问：“你们这是哭啥呢？”外婆说：“孩子丢了，是个哑巴小妞。”老头问清楚了情况就说：“不远的地方刚才我看见有人下山沟里捡了个包袱。”外婆说：“那包袱什么花啊？”老头就说什么花什么花，外婆猛然惊出一身冷汗。转头就往后面跑去，我母亲哭喊着跟在外婆的后面，老头忙跟着帮外婆找到了那个地方。外婆嘱咐母亲看好我的三姨，就拉着树枝沿着山沟找地方下去，还真的就在不远找到了满身血迹还在哭着的我二姨，好在二姨可能是滚下去的，脸上和身上划的满是伤痕但是没有致命伤，骨头也没坏，估计是小孩身体轻巧，滚了半截包袱被树枝挡住了，别人看见了包袱，就把包袱捡走了。

外婆背了二姨上来，老头还在呢。老头看见外婆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艰难，就动了心思，说他嫂子你一个人怎么能带三个孩子啊，咱们一块走吧，我也是孤身一个人，我可以帮助你啊。这时候外婆多么希望身边有个男人帮助啊，但是外婆又多么害怕身边有个男人帮助啊，毕竟这是封建的过去，虽然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但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外婆不能作出任何对不起外公的事情。外婆抱着满身是伤的二姨，哭着说:“大哥，我这个女儿是残废不懂事，我让她姐替她给你跪下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拐回来的急，孩子的爹在前面等呢。”母亲在外婆的授意下给老头跪下磕了头，这时候外婆一起逃难的同村乡邻也找过来了。

多少年后外婆给我们讲这段二姨的故事时还说：“别看你二姨是残废人，就属她命大，那次掉沟里一般人不摔死也得摔成个瘸子，你二姨除了外伤，一点事没有，还正好能让我们拐回去找着，算命的说了，你二姨有神灵庇护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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