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明目炫人碎雨夜掩月 柳荫单车鸳鸯惹人羡

等到万万冒着雨，吱呦吱呦地抵达图书馆门口的时候，他没有看到莹莹。他心里一阵寒凉，默默地说了句，我擦。很多年后万万遇到任何人说的任何话都是以“我擦”开头的。他走上图书馆的台阶，发现莹莹坐在图书馆大厅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莹莹，干什么呢？我来给你送伞了。”

莹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万万一下愣住了。万万长期走低调阴雨男路线，只有在吃的时候才一展凝重的表情，双颊绯红，眼露淫荡。万万自然不精通处理任何安慰，尤其是和泪水相关的安慰。一双空洞的眼睛对视一双被泪水清洗的眼睛，万万突然发现莹莹的眼睛是无比明亮的，真的如同梦中的探照灯一样，即使泪水模糊了面容，昏暗的夜色遮住了并不白皙却富有生机的皮肤，那双眼睛，就像白蜡烛一样，一边流泪，一边散发清明之光，万万从莹莹的眼睛里能一直看到心底的清泉。万万轻轻地说了一句：蜡炬成灰泪始干，夜雨明睛莹望月。

万万既不能说出什么安慰莹莹的话，也不敢和一个流泪的女子讲话——即便这个女子是莹莹，万万只能在图书馆大厅里和莹莹并排坐了下来，莹莹接着低声哭泣，万万开始偷偷默默地观察这个大厅，把对面的储物箱数了一遍又一遍，总共是128个箱子，其中75个上面有锁，剩下53个没有锁的箱子里面有10个的门是开着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过去了，雨渐渐的小了，万万如果再数下去一定会睡着的：在那个昏暗的已经闭馆的图书馆大厅里，黑暗吞噬了万万绯红的双颊，他一把把莹莹拽了起来，结巴地说了句：“别，别哭了，我们回，回，克去。”

其实握住莹莹的手的那一刻，万万浑身被电了一下，浑身一颤，他想，和莹莹相比，他的手就像树干一样粗糙，女人真的是水做的，可能其他女人不是水做的，但莹莹一定是一瓢柔情之水的杰作。

莹莹什么也没说，连眼泪都没有擦，就跟着万万走了。万万那个时候还没有受过我或者谭JJ之流的八卦天才的熏陶，对这种女子私事毫无任何兴趣，他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的递给莹莹一把伞，让他坐在杨公公即将在一个星期后解体的自行车后座上，撑开他们仅有的一把伞，嘱咐莹莹抓好了，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在昏黄的路灯光下，说：“我们回家去，不，我们回宿舍吧。”

“不，就当回家吧。”莹莹脸上的泪痕一折，红肿的眼睛一闪，露出一个疲惫而哭笑不得的笑容。

万万和莹莹踏上归途，莹莹说：“可以考一下吗？”

“乐，乐意，效劳，劳。”万万面向前方说。

莹莹紧紧地靠在了万万背上，他们逃离了那个潮湿的图书馆大厅，后来万万每次去那个中心校区的图书馆大厅都会觉得袖子湿湿的，而莹莹多年之后给我发了一封网上流传的击鼓传花问题邮件的时候，在“理工最适合流泪的地方是哪里？”这个问题那里，赫然填着图书馆大厅。莹莹想必一直都是个伤心的女子吧，她能记住自己的每一滴泪水。

万万和莹莹经过柳荫大道，大家都看过oppoMP3的广告吧，就是广告曲是没完没了的达拉达拉的那个，我估计每个女子都幻想有一天能坐在心爱的男子的单车后面，经过一条飘满蒲公英或者落叶或者任何轻柔的东西的大道吧。莹莹这个梦想第一次在这里实现了。柳荫匝地，春天的柳絮在空中和着零星的雨点飘下来，单车缓缓经过柳荫大道，莹莹面向着一米之内能闻到淡淡腥气的鉴湖，好在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用来寻找光明了，深黑色的湖水完全被我们忽略了。心很乱的莹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自己正在一个可靠的男子的单车后座上，这是无数女子毕生的梦想，自己应该收拾心情，面带笑容，做个要上镜的电影明星，你正万众瞩目呢。

而万万呢？以常人二倍的心跳缓慢地蹬着单车，越来越慢，可又不好意思说莹莹太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可是莹莹还是安静地靠在他背上，让他觉得更加不可思议，腰一压，继续蹬了下去。

于是，鉴湖柳荫大道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一个满面羞愧地男子，颔着胸，弓着背，缓慢地骑着单车，后座上有一个眼睛红肿的女子，对着一个飘满柳絮几乎见底的鉴湖傻笑。漆黑的夜当了这对奇怪组合的帮凶，谁也看不出来他们是谁。他们就那样恪守着自己心中的信仰，想着各自的心事，离开了中心校区，走个一段差点把莹莹和万万屁股颠成碎花的碎路，回到了当时他们共同的家——新校区。

在无尽的黑暗里一直走下去，那就是地老天荒。人常有，走常有，可惜无尽的黑暗不常有。人们找不到地老天荒不是因为人们不能继续一起走下去，而是多年后麻木的我们似是而非地看透了一切，总假设我们能看到任何一条路的尽头。而一个结果无论好坏，总像穿破黑暗的夏日艳阳，抹杀一切黑暗——我们再也不找到无尽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