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影

钱旭君

    家里的三楼，有个不足20平米的小阳台。五年前，这里也是一片空旷的阳台，没有楼层。从小时候，我就有个习惯，喜欢坐在高高的阳台上看星星，看风景。几年前，父亲把这个大阳台改造成了一层可以居住的楼，由此也出现了这个房子延伸而出的20平米小阳台，所以也就有了现在称呼上的三楼。

父亲说，等他老了，就搬到三楼朝东的那间小阁楼住。因此父亲把这间小阁楼设置成了他晚年的卧房，20几个平方，木结构的房顶，光洁干净的水泥地面不加任何修饰，对着房门朝着东的墙上开着一个窗户。

我无法体会父亲的心境，因为我很年轻，我无法理解人老后的那份孤寂和与世无争的淡泊。但是，每每走进这间东厢的小房间时，却总有一份莫名的感动和踌躇。我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那窗可见日出而无法欢送日落的窗户让我感慨，还是因为小屋子凝重安宁的气氛让我心生几份向往。老，这个字不是形式上的衰老，它更是厚重而豁达的；也或许，老的心境是人生最圆满的境界，它接近死亡，同时也接近初生。

今年夏末秋初，好几次，我走进三楼的小阁楼，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父亲年老后居住于这间小屋的情景：白发垂垂的老父亲，坐在朝阳正氤氲东升窗子前的书桌旁，默默注视着太阳缓缓地从东方升起，左边摆放着一张硬板床，右边的老式茶几上放着刚刚泡好的一杯龙井，一边的白瓷碗里还有母亲专为他的咳嗽准备的野山菊调制的药羹。

父亲老了，眼角的皱纹一圈一圈在光线中显露硬朗的轮廓。他眯着眼，看着朝雾慢慢散去，阳光覆盖大地，脸上的褶皱开始溶化，脸上刀削似的刻痕被阳光涂上一层蜂蜜般的柔和光晕，和太阳一起升起的还有他脸上淡淡的微笑。父亲那满头的银发，雪白雪白的如秋天洒落在大地上的阳光一样明亮清澈，好象蕴藏在他生命中的人世沧桑都已经变成了一地雪白的阳光，如他头上的每根白发，在这无情而可爱的光阴变成了白色，一滴也未曾漏掉。

   此时的我，早已思绪纷飞。耳畔传来夜鸟鸣、虫豸的欢唱、邻家狗儿“哒哒哒......”行走在晒谷场上细碎的脚步声......一切，这所有的一切声音都化成热流涌动的爱，让我感到无法遏止的热爱着这个世界。

    我伸手从衣兜的塑料袋里掏出一颗饱满的蜜枣放进嘴里，一股甜甜的、香香的味道，混合在黄昏中苏醒的夜雾里，带着夏的浓郁和秋的闲适扩散在我沉默的味蕾间。仰头望天，一轮上弦月宁静而皓洁的挂在天空，处子般的妙影似一盏安置在航行旅途上的灯塔，为寰宇中茫茫的生灵指引着来时归去的路，柔和的月光静悄悄的洒在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石头，每一根发丝上。   

    让我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经漂浮在光影的怀中，像茫茫人海里一叶游动的扁舟，或闲适，或逆流，或顺水而行.......泥泞的前路还有那一片雪白的发丝交织的光影照耀着我。 2016.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