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它

 

有人在开水里加入一勺盐
为了在晦涩的夜晚藏起他自己

 

白昼的亮光溶于黑色的发丝。黑夜
在杨树林边升起序曲。一群玉米叶子
在月光下闪动光纹---触到耳朵里那个细小的声音

 

啊，在一个安静的冬天，风呼吸着我们
觉得我们将在梦里被一片花草包裹，将
永存于漂亮的弧度中，荡着秋千。

 

有人在溪水里抛下一簇火星
为了在忍受流动的漂洗中，记下它。

 

大雪中折断的竹子是一个变形的词。黄昏
在漫长的记忆里道别。如那颗损落的夜星，
和一场盛大的婚宴，脱离事物本身。一切如旧
随后而来的单调的荒野。呼吸着我们

 

啊，“在血管里军舰启航了”---记下它
那不完美渗透风干的标本，炽热地涌动
在一株日常的野芦苇上滑动执拗的声调。

 

2014.1.2

 

 

永远活着，像尘埃

 

 

打开家门，有过渴望，亲人

啊，在一个黄昏的湖畔，我觉得

我们有过青草一样的回忆。

 

快乐的风声围绕着我们，我做过梦，亲人

梦见七星瓢虫和天上的星星，相互凝望

在月光下漂洗太阳刻上的蛀孔。

 

“让我们将这些尸骨再数一遍”--- 黑钩子

撞击火柴盒里沉没的大船。今天的黎明

盖着厚厚的被褥。雾，雾在升起。

 

 

要是能在沙里抚摸渴死的水，隔着

人群和膝盖，把快乐的肉体裹在青草里----

好像那里有一双金色的桨。在那里

我们将消失在斑斓的远方，“永远活着，像尘埃”。

 

2014.1.15

 

 

我们

 

 

“一抬眼，它就在那里。”它瘦瘦的

光粒，沾满酒杯形墨色的夜,落满结枷的烟花

沉甸甸地坡度一次又一次轻薄过，不知疲倦

这庇护的一盏灯，留在舵手的船屋。

 

那叫真爱的小东西，无休止的上升。这样坚固

星光,压着我透过四面犹豫的墙，将我们

扔在水平面滑荡。裹着渔网，慢慢靠近

 

现在我们在客厅，全身象一坛沉寂多年的黄酒

我们知道在盐血里浸泡的想象,喂养的起明天

这被凉意和熔浆侵蚀的河流，需要我们

 

几次相近，几个黄昏，几次对着黄昏的背影

一棵孤独大于冬天的香樟树，发出布谷们喜欢的气味

网之外坠满了愈合的伤口。呼吸，感知我们，笨拙的等待。

 

2014年除夕

 

 

桂花

 

 

多么无趣的人生，大致水开之际
再兑一瓢凉水。周而复始的勾兑
假装浑然不知，骗过自己和你。

 

凉丝丝的袖管里，灌满凉丝丝的风
一些空荡荡的热气悬浮皮肤，恍如纯真

 

那带着钩子的眼神，被挂在桂花树上

吐丝。金贵，又金贵的思念，和

不确定的爱情---贴上标签，挂在秋风里晒。

 

2013.11月

 

 

 

独木舟

 

 

凌晨两点，雨滴穿过夜
失眠在路上。它想飞
湿漉漉的翅膀，有一些孤独。

 

昨天，一次沉稳的睡眠，包裹在
心菜叶子翠绿的汁液里。它安静且

带着白色的爱，在轰鸣声里结果。
----- 一架想象中的紫藤垂满了邻居的阳台，
暗红色的门框镶嵌着一把淡金色的光梳。

 

我爱这缺乏知音的笨拙，如山崖和月亮
遥远而长久，和每一天无关。

 

轰鸣来了，雨点汇集在
脏姑娘的河里，河水汹涌
淹没了一双即将起航的轮渡。

 

2014.2.7

 

 

潭影
---常熟兴福寺有感

 

等人都成了佛时，
你我便不需在此游荡了。

今日，兴福寺的过堂风

比昆仑山的雨雪还流利

一棵半枯的白玉兰
折磨自己的同时，也可以藐视我们。

绝尘之意，有潭影
黄墙之内，千尺的抓痕

波涛暗起
谁是心里藏着兵戈与梅花

一群龟族在水声中听出玄机

草色青青，春柳依依，“在灭尽还苏时，坐边扑满沉沉的劫灰”

 

2014.2.8

 

 

画爱致钱旭君

夜，有流星划过笔端
         ---题记

 

点睛，就要在红色的杜鹃上滴一滴江南
然后将一碗月色打翻进水墨 她轻描命运
画中人把自己卷成一柄战国的伞 沿江而下
二十四桥边的芍药 红了几回？

 

鱼、虫、花、鸟是一张宿命的周期表
坚持做一棵雨中的树 就是公然与时间为敌
草烟之际，山鬼暗啼
满手青丝竟化作一朵莲花般的肉身，非生非死

 

星光隐喻着那世代燃烧自己的女子
而花谢花开 只是一粒盐构建的海的拼图
站在日子深处，直到时间成为一条路
归去来兮 哪些月亮不曾在前朝哭泣......

 

2013.12.31

 

 

我和时间碰碎

 

有人用火把点起一盏油灯
试图穿过湿漉漉的夜雾，和湖光
在铺满落叶的丛林里建造宫殿。

 

“啊，残酷的太阳，永无休止。”我这么想
在山谷中，月光切开四周的寂静 ，回声
照亮我的骨骼。它来得那么轻巧。

 

在熟悉和不熟悉的气味中，我和时间碰碎
它已回来，在蒿草间闪着白光。一树白玉兰
从枯老的树枝上流出雪的回忆。

 

有人在清晨熄灭一盏油灯，日头照亮山岗
古老的大树上栖满雏鸟。它，穿过晨雾回来
沾满露珠，戴着花环，在破碎的光斑中复活。

 

2014.3.5

 

 

春风

 

 

两颗豆荚花睡醒了，太阳穿过

平坦的富春江。此刻，江面缀满了风的吻痕

 

谁是蚂蚁，谁是如来？在那些无所事事的暗物质的踱步中

故乡的春草绿得大慈大悲。---这些次要的理论

不过是太阳底下的算盘珠

 

青瓦白墙边，一树白玉兰和比喻融为一体

一片我们所见的，一些我们所闻的，一些透明在

透明之外的毛边，在超出圣贤的论调之外。

 

香樟树下，阳光捧起一群肥硕的麻雀，风

在这个清晨挤进花蕊，它在寻求一个能把话说得明白的人

 

2014.3.14

 

 

夜游新沙岛有感

 

 

滚动的烟杆，水波
在人语中抖动。

 

2014年的某一天，我和那年的自己重逢
碎碎的江波，铺满幻影的骨架
一位坡脚而来的水手，从我
身边经过。他扔下拐杖，开动阀门

 

我的陆地和一群人开始消失，这里
一棵树在林中触摸湿透的泥土
把整个春天都伸进了喜欢的气味。

2014.3.22

 

 

在春天，我只想做梦

睡在一朵花蕊里
和蚯蚓唠唠家常
给蚂蚁敲敲背
让蜜蜂休息休息
给一只蝴蝶读诗
一群雨滴在散步
它们经过我的花房，探了探门，又走了

 

我的尘世和他们无关，
桃花再娇媚也是远房表亲

 

青苔蔓过嘴唇，
泥土和雨水，还有天空
闭着眼睛不说话。

 

2014-03-30 

 

 

2014清明

起先，是钟声，接着，是鞭炮声
然后，是水声，是洗洗刷刷的敲打声
这些尘世的声音，通向安宁的彼岸

有些微弱的骚动，在皮肤上
叮当作响。我理解的光明
在青山，湘溪，钟家，福光中学，以及
若干条小泥路，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紫云英之内

这里，有一睹墙。墙里储藏着慵懒和深蓝色的爱。
在墙内，我可以欣赏雷声和风暴声---无需用力
就可以轻松摆脱下降的太阳，带来的晦涩
----缠绕半生的风筝和轴线，都收纳入库。

风和日丽的清明，一群蝌蚪在自家田里长出腿脚。

2014.4.5

 

 

绿色的窗户

 

 

我的“思想独自落叶三年多”，它与蛛网般的雨丝
纠缠着年轻的生活，捉迷藏。

 

一个容易被黄昏忽视的陷阱，穿过田野、炊烟
和树叶下面湿透的泥土。悄然隐匿于水的避难所。

 

绿色的窗户，一扇绿色的门
水声哗哗，在四月绿色的小镇
我有一所空房子，摇动着满嘴乳牙的清晨。

 

周围的香樟树快乐的绿着，太阳升高了温度
如今变成了金色，点缀着不同时差的激情--无数个复数
和单数，在树枝那微凉的皮肤上分开、伫立。

 

这个早晨，一只镂刻了诗句的紫砂壶中
龙井茶叶摊开躯体，沉甸甸地下坠。

2014.4.16

 

 附：“思想独自落叶三年多”，出自罗伯特.勃莱。

 

 

药丸

 

 

妈妈给83岁的奶奶拿好药
她对我说：这个药很管用，只需要四分之一就够。

药丸掉在地上，奶奶年纪大了，器官都老化了。药丸掉了。

下午，我跟着妈妈，穿梭在家乡的山林崴野笋。我

跟不上我58岁的母亲。她不让我钻进有危险的密林，

她只让我在开阔的地方等她。

那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四分之一药丸，她找不到，我也找不到了。

红尘中，我们一直在找这四分之一的药丸。

 

2014.4.20

 

 

黄昏序曲

 

 

请允许我再一次赞美这片土地

赞美它身上的每一道伤痕，以及每个细胞。

 

时钟五点半，太阳把金色渗入

阳台上的天葱叶里。一切好的东西都在根部。

 

一双紫色的平底鞋，一片鹅黄的青苔。

傍晚有着令人吃惊的平静。它的过程

是布满灼热和喧嚣，像一条蠕动的蚕带来的礼物。

 

清晨，从床上起来，我做过梦。接着

一个梦破碎了，一个梦又走进梦里。

 

我的全身像一片落叶的香樟林，在树林的两侧

铺满泥土色的落叶。风一吹，它们就会抒情。

 

我的手，我的老竹椅子，还有

这黄昏里的便笺纸“如躯体的所有部位那样

漂流于肉体和落日的上空。”

2014·5·1

 

注：“如躯体的所有部位那样/漂流于肉体和落日的上空。”引自罗伯特.罗莱

 

 

 

象征的意义

 

 

在树叶发绿的时候，我们看到
光，就仿佛我们已经看到---它的存在

花朵从未如此急迫的打开内心，并
倾斜着仰面接受雨水的浇灌。忽略了石头
倒影和淤泥上的青苔。

 

一大群人从旅途返回，他们在生活的空气里
预备转换成另外的事物，可能超越了血管里的军队
可能编造了一个神话，在其中吐出五彩缤纷的气泡。

我们在思考，如同云彩飘过屋顶
“我们在思考，不管太阳照耀或者不照。”
或者，在越洗越软的骨头上抹上艾草汁液
它就会在幻想中得到治疗。

 

然而，这些植物它们在生长，吐出芳香
挂满果实，和纠缠不休的灌输丛成为一体
它们是太阳制造的废物和垃圾，却是土地的灵药。

2014.5.18

“我们在思考，不管太阳照耀或者不照。”引自华莱士·史蒂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