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陈强
哥 布
半个月来,这个名字和关于他的消息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痛,我极力回避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希望所有的消息都是胡编乱造,像肥皂泡一样自然飞散。但是我骗不了自己的心,我的心一直处在忐忑不安和默默祈祷之中,失眠也随之而来。噩耗传来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事实,而旁边我的妻子已泣不成声。我精神上的一座塔仿佛突然坍塌了。
5月24日是我跟他见面的日子,然而他却沉默着,不肯说一句话,只有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也不知他听没听到。此前一个月,他找到我说今年在“诗红河”举办几个诗人的专场诗歌朗诵会,先搞他的,再搞我的,最后搞另外一个诗人的。他说五月小长假后他要到北京学习,希望去之前把他的朗诵会做完。不巧四月底我要省外出差一星期,完全没时间筹备,于是商定他学习回来再办朗诵。不想这竟然成了一个遗憾,一个对于我来说是天大的遗憾。
是的,我承认,我欠你一个你的专场诗歌朗诵会,亲爱的阿哥!
文学把我们紧紧连在一起,屈指算来,已经整整27年;这漫长岁月里,我敢说,我们的脚印浸透着相互的血汗。那时,我们20出头,初涉社会,憧憬文学。那时,他就是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顾一切工作和学习的人,深得领导赏识。这样的一个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中共红河州委常委、蒙自市委书记的位置也在情理之中。他对文学始终怀有一种纯真的感情,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写下了很多充满了底层关怀的诗篇。1994年他出版了散文集《怀念远山》,我为他写了题为《寓言的流变》的序。他的第二部作品是诗集《有一种忧伤穿过我的情感》,2007年出版,也是我给他作的序,名为《用悲悯之心吟唱》。这篇序他还收在了他的第三部诗集《情愫》里。他出版的诗集还有《山村来信》,即将出版的有《家园》。近年来他在《诗刊》、《民族文学》、《边疆文学》等报刊发表了大量诗歌散文。2009年,在他的极力主张之下,我们创办了民间诗刊《诗红河》,以发现、培养、团结红河本土的诗人和诗歌爱好者并联络全国各地诗人。
陈强富于同情心和悲悯情怀,同时果敢坚毅,说干就干。他有一个奇怪的理论:如果做十件善事有一件能得到回报,那么做一百件善事就有十件能得到回报,因此人要不断做善事,以累积更多的回报。2007年我被单位派到故乡元阳县热水塘村担任新农村工作指导员,我找到时任蒙自县县长的陈强,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他通过蒙自县电力公司和一家私营企业给了我120吨水泥。这批水泥拉回去后修复了两条大水沟、铺设了一个村民小组的卫生街道、建盖了266个小猪圈(该村委会户均一个)。至今村民们仍然享受着这批水泥的恩泽:今年如此干旱,那两条大水沟流经的地方没有一块梯田干涸;学会了牲畜圈养,生猪养殖业显著发展,村里的公共卫生显著提高。
2008年夏天,我妻子待产。我妻子没工作,我们的全部收入就是我当时的工资扣除房屋按揭后每月仅剩的500多元。面对产期日益临近的妻子,我既喜又忧。喜的是垄莫(我的哈尼姓氏)家族将添丁增口,我也可以荣升父亲;忧的是面对如此窘迫的经济状况,怎样迎接宝宝向我们报到?!这时,我接到已转任州建设局局长的陈强的电话,让我到他办公室去。陈强拿了一笔钱给我,说是他拿到一笔奖金,转给我算个人赞助我的出书经费,不足部分自己想办法解决。其实我既没有向他申请出书经费,我手里也没有需要出版的书稿;我知道他是在接济我的生活,又不想伤害我的自尊。正是这笔钱,帮助我们全家度过了最困难的日子。儿子垄莫们运一岁多,已会“大爹”“大爹”叫他,他也总是远远地“们运”“们运”叫着,有时候还陪孩子游戏,他曾多次表示很喜欢这孩子,对于孩子能说一口哈尼话他赞赏有加。这是我们一家无以回报却终身铭记的恩德。
陈强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2010年秋天,我们一起到玉溪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当夜,我们在他房间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谈。当我们谈得动情时,我自以为不失时机地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我老家的房子连年漏雨,已无法居住,重新建盖已势在必行,是否可以协调20吨水泥给我。我说完,他沉默片刻,印象深刻地说:“20吨水泥,五、六千块钱,钱是不多,问题是这么做,把公家的财产变成私人的东西,我心里过不去”。这句话我想了好几天,我终于想明白——这是他的原则、他的底线!也应该是我们大家的原则和底线!我为自己的想法深感惭愧!后来,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我也没有到处去“协调”水泥,自己借钱攒钱慢慢建,加上老家也卖了一些树,今年栽秧前终于建好。这句话让我深受教育,感觉心里干净了许多。在办《诗红河》过程中他也说过:我们办这份刊物是一件纯洁、美好的事情,不能把这件事情办得肮脏,不能把刊物变成获取私利的工具……
聊以自慰的是,上述说到的100多吨水泥,我没有一包用到自己家里,也没有一包无原则地批给亲戚朋友,只有一包批给了为一个逝去的老人做墓碑。我有一个堂哥当年要盖房子,其他亲戚跟他说今年无论如何不能盖,你盖了全寨子的人都会以为用的是哥布拉回来的水泥,影响不好。那堂哥也听从大家劝告,放弃了盖房子的想法。
作为一个文友,我本不想说他工作上的事,但写着写着忍不住,唠叨几句。在蒙自发展最快最好的时期,他在蒙自县县长、州建设局局长、蒙自市委书记的关键岗位;他生前最后一次公务,是签订蒙自南部半山20亿元的投资协议;领导们都说他是一个工作狂、他是累倒的……
阿哥,你是我心中永远不倒的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