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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环保世纪行)
上篇:“欲哭无泪”居延海
上篇:“欲哭无泪”居延海
从内蒙古阿拉善盟额济纳旗达来库布镇到西居延海,几十公里之内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十多辆进口越野车在崎岖不平的戈壁滩上小心找路,艰难爬行。放眼车外,四周寸草不生,除了黄色的沙还是黄色的沙,偶尔见几处枯萎的红柳,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中作了一点红的点缀,已足以让人惊艳。在西北一连跑了20多天,早已习惯了满眼的黄土和不见植被,但这样一望无际的荒凉,仍然叫人惊心动魄。
来到一片广阔的沙地,车子正好牾入沙里动弹不得,下来准备推车继续走。当地人员指着脚下的沙地说,“这就是西居延海。”这话吓了大伙一跳。这里完全是一片看不到边的大沙地,脚下全然是一片砾膜——这正是荒漠三种构成“砾膜、盐膜、碱膜”之一。不见一滴水,哪见海子(湖)的影子?!
西居延是西黑河的尾闾,黑河源自祁连山脉后,自南向北一路流经青海、甘肃、内蒙古,自狼心山处分成东西黑河,分别注入东西居延海。黑河在额旗境内一共有19道支流,河水过处,形成居延绿洲,成了额旗人民世代繁衍之地,同时也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内蒙古8000公里边防线,一个额旗就占了八分之一,边境线距西居延仅27公里;东居延海数十公里外的策克口岸,则是除新疆在外、大西北各省区的唯一口岸所在,是西北重要的边疆贸易点。
手头厚厚一摞资料表明:在三四十年代,西居延海是一个足有1200平方公里大小的海子。随着时间推移,水面日渐缩小:1958年航片测得,西居延海面积为267平方公里;之后三年内,西居延海几乎再没一滴黑河水的“恩赐”,1961年,西居延海完全干枯。
林业专家、高级工程师刘洪贵说,往我们脚下的“海子”挖一两米深,全是细沙,证明此地的地下深处曾是古代海底。海子水面消失,地下水位同样在下降。1982年中科院兰州沙漠所测得此处地下水位为4-5米,而今则深达8-10米,每年的下降速度约为0.2米。
地下水位的降低,带来的是植被的枯死。眼前的西居延,四周稀疏长有矮小的红柳,可惜大部分已干死。前来西居延的路上,一些天然沙枣树沿路死掉,胡杨枯枝随处可见。
干枯前,西居延海水质含有钠、镁、锂等,属咸水湖,人畜无法饮用,因而蒙语称“嘎顺淖尔”,意为“苦海”。而今,这里果然成了无鱼无草鸟不落地的苦涩之地。
与西居延并称为阿拉善大漠“三大明珠”的东居延海、天鹅湖,也分别干枯于90年代。
东居延海为淡水湖,蒙语“索果淖尔”,意为“水中有水獭”,距西居延30公里。著名学者董正钧1944年描述此间美景说:“水色碧绿鲜明,水中富鱼族,大者及斤;鸟类亦多,千百成群,飞鸣戏水,堪称奇观;湖滨密生芦苇,粗如笔杆,高者及丈,能没驼上之人”。1958年,该海面积尚有35.5平方公里。1992年彻底干枯。其时,成堆成堆的鱼渴死在干涸的湖床上,见者无不落泪。
居延海的消失,只是居延绿洲消失于大漠中的一个缩影。
严重缺水,环境恶化,直接后果就是植被遭殃。胡杨树,千百年来被民间称为“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沙漠王”,其根系发达,只要地下5米以上有水,胡杨就不会死,其强大的繁殖能力,能使一株母树繁殖出3-4亩胡杨苗,十分适于荒漠区绿化。我国仅新疆塔河中下游流域和内蒙额旗两处生长这种特殊的树种。
但眼下在额旗,原有75亩胡杨已沿着黑河河道一片片倒下。就在黑河的一处河谷,一大片枯死的胡杨林远近闻名:树干枯萎,造型古怪,当地人说,大风一过此林,声音凄厉,人称“怪树林”。林业专家刘洪贵介绍说,这片怪树林的形成,源于黑河下泄水量日趋减少,致使河岸林线日益收缩,地下水位降至10米以下,胡杨根本无从生存。
近30多年来,从狼心山到居延海一带长达100公里的41万亩胡杨林一片一片陆续变成“怪树林”,每年以1.2亩的面积在逐年消亡。1995年9月,一些科学家在额旗目睹成片死去的“怪树林”,潸然泪下。随后给中央上交紧急报告,胡杨林的现状引起中央关注。科学家提议,如果大水漫灌,林线将可漫伸,绿洲将再次重现。
这当然有实例。我们路过位于黑城至达镇途中的吉日格郎图苏木,果然是一片繁茂的胡杨林遮天蔽日,一打听原来是由于离黑河河道近,这里“有幸”成为灌区,每当来水,黑河水漫过该村,林草长势喜人。但是在眼下当地严重缺水的现状下,林业专家尖锐指出,水问题得不到彻底改善,不出30年,眼前的“怪树林”就是余下30多亩胡杨林的共同下场。
面对绿洲不可挽回的消失,在额旗生活了一辈子的林业专家刘洪贵痛心疾首。他回忆说:60年代,西居延海一带林草之茂密,连骆驼都很难走进来。这里是西北有名的沙枣种子基地,10万亩沙枣林年产种子40多万公斤,供往陕甘晋等周边省区;而今,年产量不足1万斤。东居延海附近的苏古淖尔苏木(乡),六七十年代是这一带的草场,冬蓄草达150万公斤;东居延海年产鱼十几万公斤,是当地有名的渔场。而今,两颗大漠明珠消失,这一片就成了“流沙广覆,盐碱四起,黄烟弥漫,草木含悲”的所在。
在距西居延海18公里的巴彦嗒拉嘎察(村),我们好容易见到一名老村民。这位叫当布加布的老人今年65岁,在此住了40多年。他说,从1958年村里水渐少,1977年村里开始干枯,往地里打井,要到147米深才能冒出凑合能喝的水。村里1977年打的自流井,而今还用着呢。
当布加布老人说,这一带过去沙枣树长得很旺,一不留心,羊吃沙枣吃猛了,都给吃胀了肚子。现在,沙枣树枯死,羊只好改吃红柳。老人家里养了100多头羊,现在找起食物都难。原先村里有30多户人家,1971年起陆续迁走。而今仅剩6户,清一色的老年人,最年轻的也有50多岁。年轻人一个不剩,都往外跑生路去了。
“如果有水,沙枣、红柳能长了,就不用搬了。”说起水,当布加布回忆道,69年到79年,额旗归甘肃管辖时,每年还给一点水。但现在,这里一滴水也见不着。“什么时候黑河水能来,我就知足。”老人说这话时眼含泪花。
巴彦嗒拉嘎察所在的赛汉陶来苏木(乡),处处都依稀见得着残存的羊圈和土屋的残垣断壁,但不见一个人影。生存环境的严酷,迫使原先这里的牧民不得不远走他乡。
随之而来,是荒漠化的加剧。从额旗到阿拉善盟所在地巴彦浩特的公路,一路黄沙埋道,据介绍,公路自1988年以来已改道三次。原有公路已为沙漠所埋。途中的八道桥,已然是一个流沙带。
今日的额旗,成为西部最大的沙尘暴发源地。当地人站在西居延海,遥指北侧,“那里正对着蒙古国的航爱山脉,一刮西北风,风从航爱山脉的一个缺口越入往南,这200多平方公里的稀土就刮将起来,形成巨大的‘黑风口’。”从11月底至次年5月初,是额旗的刮风季节,这期间每月有28天是扬沙天气。8级以上大风天每年在额旗有52天之多。
当地专家解释道,尽管这里的沙尘暴并不像一些舆论所言直接刮至北京,但微尘仍可以一路飘至北京乃至日本。因此,居延海在消失,不是额旗一地的损失,对整个西北乃至华北地区的生态环境,危害是巨大的。四五月间,中央电视台对这一带的沙尘暴作了报道,题目就是“沙起额济纳”。
在大漠中,静静地躺着一处残垣断壁,这就是闻名海内外的“黑城遗址”。黑城曾一度是西夏王国的第二都城,而今却人去楼废。其兴亡,同样与水息息相关。当年,
黑河水是额旗乃至整个阿拉善地区的命脉。既然东西居延的外来水源是黑河,额旗的生命脉也是黑河。那么,黑河水为何到不了额旗?
(写于20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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