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

哦，天哪！

    四月，春开始离去，夏还没有到来。樱桃已经打了豆粒儿大的果子，碧绿的，等着更强烈的阳光把它们酿成亮红，酿成一粒粒能醉倒贪嘴小鸟的蜜露。

    没有尝过尚未成熟的樱桃，想来应该是青涩甚至苦涩的吧。很多果子在未成熟时都是青涩、酸涩或苦涩的，而且越是苦涩，成熟以后越是香甜。瞧瞧，跟人成长的路数多么相像！

四月，小燕子应该正在从南方回来的路上吧？小侄子揽着他的小狗坐在地上，久久地盯着檐下的燕巢。燕巢还空着，只有微醺的风出入。他在想什么呢？去年的小燕子会不会来？回来的小燕子是不是去年陪伴他的那一家？他说那密密麻麻的泥粒筑成的燕巢，是模仿他小时候的窝篮做的，他的窝篮是爷爷用柳条编的。

    这个季节，鸟的叫声比其他季节都好听，可能是叫声里的内容不一样吧，听上去特别柔和，让在外的人想家，让在家的人思念远方。本地有一种鸟，跟人好像混得特别熟，喜欢落在院子里的杏树或者桃树上叫，咕咕咕～咕咕咕～我还在贪睡的年龄时，周末就爱到老人家里去，早晨听着窗外儿时熟悉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睡懒觉。那种鸟来了，咕咕咕，咕咕咕。老人抡着竹扫帚赶，怕它们打扰了我的睡眠。后来听说，那种鸟就是鹧鸪。

    四月，我们习惯性地来到老人家里，看看去年栽下的爬墙梅、水绣球、芍药和太阳花是不是打了花苞，剪掉茶花已经开完的花蒂。老人蹲在小园里，拔掉已经开花的过寒菜，用一个小塑料棚育今年的苗，黄瓜、辣椒、番瓜、佛手瓜什么的。去年他还种了小葫芦和癞葡萄，没怎么长好，今年不种了。他最喜欢我给他弄来的一棵猕猴桃，说品种好，叶梗上有绒毛，肯定好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果，他在篱笆墙上给猕猴桃留了很大的空间，等着有朝一日果实丰收。

    我摘下老人的帽子，看看头发是不是长长了。他笑笑，说：没那么快！人老了，头发长得慢。他的头发是自来卷，长了会扫脖子，肯定不舒服。头发大半白了，越来越稀疏，顶上几乎没有了。近几年他不肯再去理发店，喜欢让我给他剪头，我就跟他要高价，说专人专车专用工具呢，而且只为你们两个老人剪。他开心地笑，满脸皱纹像菊花一样绽放。

    四月，各地的疫情依然让人揪心，孩子在大学只能上网课。家乡基本控制住了，可以四处走走。跟孩子他娘来到海边一座小山上，我们曾带着孩子在这里那里拍过照，采过桑叶给他养蚕。

樱花已经开满了小径，金银花还没有开。一棵苦楝树还悬挂着去年的果实，却又长出今年的新叶。乔叶有一篇小散文就叫《苦楝树》，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苦楝树，是背着亲人哭泣的地方。在没有亲人的时候，什么地方都可以痛哭。但亲人在，就不一样了。我们不对着亲人哭泣，如同不对着亲人示爱。不示爱是因为害羞，不哭泣是因为心疼。是这样吗？”

    我举起手机，拍一张发给孩子，说这是你小时候我给你拍小西服照的那块大石头，又拍一张发过去，说这是咱俩采桑叶的地方，又拍一张发过去，说从那个山口过去，就是你年前隔离的地方……

    四月是一个非常好的季节，都快赶上秋天好了。但是今年的四月不一样，很多地方因为疫情只能封闭，听着让人心焦。什么时候才能太平，让所有人都能在四月的阳光下或者四月的细雨里自由自在地走走呢？

    清明时没能回老家给父母上坟。好在所有亲人都安好，大家都可以像亲人一样互相守着，一起等待安宁的到来。

                                                  2022.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