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窗口

哦，天哪！

    又站在去年的那个窗口前，眼前的远山、树林和小湖仿佛还是去年的样子。而我呢，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去年的我了，这一年里，我的心里又堆积了新的岁月、新的生活和新的情绪。

    那一片乌桕树的叶子又染满了秋色，有的赭红，有的金黄，有的还油油地绿着。乌桕树就是这么好看，一棵树就是整个秋，各种颜色的叶子长在同一棵树上，不像有些树的叶子，要么绿，要么黄，要么红。——这样想着，觉得乌桕树更像一个人，可以把酸甜苦辣烩进同一盘菜里，可以把喜怒哀乐埋进同一颗心里。

    说“又”是不对的，今年的乌桕树还是去年的，可是叶子却不是去年的。这扇度假区宾馆的窗也不是。这一年里，有多少个身影在窗前摇晃或伫立？有多少目光如我一样从这里眺望远远的丘陵、氤氲的秋树和高大的发电风车？蓝天还是那样的干净，白云丝丝缕缕地点缀，永恒了似的。

    我知道，如果我明年还来这里，还住在这个房间，还在夕阳满天的时候站在这个窗口，窗外的山、树、天空都不变，哪怕草丛里秋虫的鸣叫也还是这样的节奏，可我的心绪却不可能重复——除非有一首歌、一个和我心绪完全融合的旋律，才能准确地录下此时的心绪，别的，好像都不行。

    为什么相同的秋天不同的树、不同的叶子感受却不一样呢？那些红色、黄色、绿色在表达什么样的情绪？我无从知晓。我能知道的，是叶子在树上时还是叶子，一旦咯吱一声离开树枝，便从此无依无靠了，四处漂泊，或者被人当做柴草甚至垃圾，即便依然保留着叶子的形状，充其量不过是无聊的叶子。

    从那片乌桕树左边的小路斜走过去，是一片荻草，剑一样的丛叶还苍绿，而高高的荻花已经完全银白。“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诗的味道是要在某个情境里才能被心咀嚼出来的。

    前几天陪一群退休的老人游秋，下山的时候，从队尾望去，山路上蹒跚着一队灰黑的背影，头上全是拂不去的风霜。心里一阵纠缠：什么样的霜，凝结在人的鬓角与发梢，从此便再也不会融化？远望荻花，我的眼前时隐时现那些老人的样子，他们生动的过去、沉寂的现在，和我自己不肯预想的将来。

    有一首歌叫《窗外》，唱的是年轻人的一个爱情细节，却揉进了人生幽远的沧桑与无奈：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

    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

    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

    假如我永远不再回来

    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没事儿的时候，自己会不知不觉地瞎哼哼，一旦意识到歌的内容，心里便忍不住泪流满面。

                                                      2020.10.28